“当你用鞋带绑着马尾在场上跑的时候,我就喜上你了。你还记得那个暴雨天吗?你绑了两红的鞋带,雨伞就这么支棱了起来,我觉得这个人怎么这么好玩儿?” 钟汀就那么听他讲着他们过去的事情,她渐渐把头从书里抬了起来,脸上的泪痕还来不及擦干便又笑了,她在窗户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路肖维,我已经二十九了,你再跟我说过去的事情,我们也回不去了。我们结婚三年多,可供怀念的还是十多年前的子,你不觉得很幽默吗?我们已经用三年时间证明了这是个错误,就没必要再来一遍了。” “我以后会对你好的,比你想象的还要好。” “可我已经对我和你在一起这件事丧失了想象力。” “对不起。” 她其实看到了他的那132个对不起,没关系她打了一遍又一遍,可始终没发出去。 其实是有关系的。 见钟汀沉默,路肖维继续同她讲,“你不是说看到我就挫败吗?钟汀,从哪里跌倒就应该从哪里爬起来。你在物理题上栽了跟头,就算化学每次都拿分,也很难找回自信。你如果看到一个人就挫败,你要做的是征服他,至于之后是把他给甩了,还是继续留着他消遣,全看你心情。你这样随随便便就跑了,跟认输有什么两样?” 钟汀突然回头看他,就那么一瞬间,她了然了十多年前他对她的情,他当年比她想象得要喜她,“我和欧,到底哪个是物理题,哪个是化学题?你同我结婚,是因为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吗?就在你思考是把我甩了还是继续留着我消遣的时候,我走了,你现在很不甘心是吗?” “你误会了。” 其实也不是完全误会。 他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告诉他不能怪钟汀,但他实际上是怪她的,和欧在一起,当然有为着和钟汀赌气的成分,欧时刻能在钟汀面前晃悠,而在世俗意义上,她又比钟汀优秀。不过也不是全为了这个,欧那副非君不嫁没了他就活不了的架势把他给动了,让他有了救世主的错觉。 这种觉钟汀永远不会给他,他和钟汀在一起,总是患得患失,怕她一不留神就跑了。 他告诉自己既然有现成的没壳的蜗牛,干嘛一定要强迫有壳的蜗牛为他下壳?他又不是变态,以阉割别人为乐。虽然人之初本,大把男人热衷于从哄良家上和劝小姐从良这种高难度的挑战中汲取快,但他不屑于与此类人为伍。 他那时候想,和欧在一起也不是不好。欧既然需要他,没他活不了,他给她就行了。 事实证明这也是一种错觉,欧离开他不仅活着,而且活得更好,他当救世主太过入戏就像一个笑话。 没有哪个女人离开男人活不了,毕竟活得长的更多是老太太。只不过聪明女人会给男人制造一种他很重要的错觉,来足他们的虚荣心和保护。 他后来恨欧,也不过是虚荣心被戳破后的恼羞成怒,现在想想他可真是没意思透了。 钟汀和欧不一样,她太拙了,完全不谙此道,甚至颠倒了过来,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时刻都在表达你没了我肯定活不好。 她把贯彻到一餐一饭中,路肖维是在钟汀离开后,才发现她的恐怖的。她用三年多的时间又给他织了一张网,比上次还要恐怖,把他完完全全给网进去了。 当他这只昆虫挣扎失败,只能自投罗网时,织网的蜘蛛因为一直捕猎失败心灰意冷给跑了。蜘蛛太高傲,哪怕他把自己送上门去任她宰割,她也不愿意吃了。 他现在只想告诉她,哪怕她把他粉身碎骨,五马分尸,只要现在还愿意把他拆吃入腹,他也认了,只要她不再去织网网罗别人就行。 还没等路肖维往下剖白,钟汀双手捂面接着说,“路肖维,你当初还是怨我的吧。我也很怨我自己,可过去的就过去了。如果你希望我过得不幸福,那我告诉你,离开你的那些年一想到你和别人在一起我就难过,后悔得连牙都要绷碎了,一看到你和欧在一起我心里就跟浸了柠檬酸水似的一个劲儿往外冒酸泡儿。如果存在现世报这回事的话,我已经遭到报应了,我不欠你的了。所以,你放过我好不好?” “一点儿都不好,你不欠我的,可我欠你的,我不习惯欠别人的,我现在恨不得即时立刻马上就得还给你,一秒都等不了了。你现在就是黄世仁,我就是杨白劳,你可得使劲剥削我,千万不要客气。” 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戒指,趁钟汀不备,把她的左手扯过来,迅疾地将戒指戴在她的无名指上,又使劲向上了,“我下次再给你买个能把你手指坠骨折的。” 路肖维举起她的手放在眼前看,此时天已经晴了,光进来,戒指晃得他眼疼。 “你怎么能这样啊?” “钟汀,你是不是觉得拿我没办法,可我喜你也没有办法啊。” 要是有办法,他就不同她结婚了。那些努力抹除的就像一条狂妄的老狗,你以为你已经跑得够远了,可只要一回头,它就冲着你狂吠。好几次他都想努力往前走就好了,可那狗又不甘心地追了上来,继续在他耳边叫嚣。他是真没办法。 他将她的掌心冲着他,拿着她的无名指去触碰他干裂的嘴,“我想你回来,不是因为你需要我,而是因为我需要你,我需要你在下雨天往我怀里躲。” 她的手指觉到了他嘴的翕动,灵魂像过了电似的,一阵阵地战栗,她还是喜他。可一个成年人应该控制自己的情。 钟汀把她的手从他手里出来,这次他倒没拦她,她把戒指除下,然后把头仰起来,她每次抑制眼泪的时候都这样做,可这次她没抑制住,于是继续把头埋在书里哭。 在一个痛哭不止的人面前,路肖维没有别的话能说,只能不停地忏悔。他不仅说完了这辈子的甜言语,连下一辈子的都给预支了。 观景窗前又坐了别的人,他俩这样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路肖维向正在录像的人摆了摆手,示意那人不要再拍了,由于他的眼神过于凌厉,那人果然住了手。 不过他对明天并不乐观,一会儿他得给公关部打个电话,让他们密切监测下今天的舆情,一有机场相关一定要删掉。 不过他眼下顾不得那些了,他去理她耳边的头发,就在这时钟汀猛地抬起了头,她拿起书并书旁的戒指,转过身向前走。 路肖维立马跟上,钟汀又把戒指回到了他的大衣里。 “你刚才怎么不提醒我有别人看着?” 他百口莫辩,他现在一在有第三人的场合表白情,就会被她误以为是炒作,“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我又想多了。”钟汀继续向前走,“你是不是从n大毕业后,又去美容美言技校进修去了?刚才说的话都不像你了。” “你要听,我天天说给你听。” 她转向他,仰头盯着他看,“我马上就要上飞机了,哪有时间听你说?” “都什么时代了?你要想听,我随时可以说给你听。” “一年的时间可以发生许多故事。”她和路肖维当年分手不到一年,就在她准备吃回头草的时候,他和欧的绯闻甚嚣尘上。 “你去美国两年我不也等过来了吗?你要不信我,要不航班改签,咱先去领了证,你再走?” “头婚可以冲动,但二婚还是要慎重。” 第43章 钟汀到有人在拍他们, 她回了下头, 那个女孩儿放下举起的手机,装作低头看手机的样子。 “路肖维, 你跟我说实话,我前阵子在网上说绝不和你复合,是不是让你自尊心受损了?” 路肖维胡抹了一把脸, “你现在还在以为我挽回你是为了面子?”在今天之前他从未想过自己会这么谄媚, 他现在哪里还顾得上什么面子。 “你回去吧,等我考虑好了会联系你的。” 钟汀是认准一个论点然后随时搜罗论据补充的人,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每天都能找出一百条理由来论证他们确实应该结合, 后来同他离婚,她也用无数论据来证明其离婚的正确。她几乎完全说服自己了,可他突然说他需要她,在他的眼睛盯着她的一瞬间, 她甚至要答应他了,可那一瞬间之后她又恢复了冷静。 尽管埋着尸骸的土地上也可以开出花来,可一看到花儿, 却不免联想到那底下埋着的东西。她得时刻抑制着用锄头把尸骸翻出来的冲动。一旦忍不住,再好的花也将萎谢了。 如果她不能保证自己不去翻地底下那些东西, 那花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栽。 “我在那边给你们找了房子,还是我送你去一趟比较好。” “不劳费心, 房子那边已经找好了。”本的大学就是这点好,一旦名额确定,许多生活上的事务自有人安排好。而且他爸要在老友那儿住一段时间。 “你怎么这么见外?” “可确实已经好了。”钟汀继续说道, “你要是不坐经济舱,被人发现了不好。” “你是连一个机舱都不想和我一起坐了吗?” “我只是怕人家又偶遇你。” “你是怕人撞见你又和我在一起吧,你相信我,这次网上不会有任何不相干的讨论出现的。”他看了她一眼,咬了咬牙,“如果不想跟我坐一个舱里,那我给你们办升舱。” “你别这样,赶快回去吧。我想好了会联系你的,真的。我这人心理素质特不好,一旦有人我,我大脑就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出来。” “你说的联系不会是给我发三字不可能,然后彻底拉黑我吧。” 钟汀苦笑,她并不排除这种可能,“给我点儿时间行吗?咱们俩都好好想想。” 最后还是路肖维决定战略妥协,“那咱们飞机落地后再碰面好吧,那儿可没人认识咱们。你不会认为我的影响力已经扩散到邻邦了吧。” “可是我有别的计划。” 路肖维马上明白了她的言外之意,她的计划里没有他,他像吃鱼吃到了鱼刺,那刺把他刚才的话给卡住了,他愣了一会儿对她笑道,“没事儿,你忙你的,我不会打扰你的。你能不能先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反正选择权在你手里,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你再拉黑我也不迟。” 在经济舱无座的情况下,路肖维最后还是把自己升到了头等舱,他打开国际象棋的棋盒,拿出棋子,然后把折叠的棋盘展开,摆好棋子。他带棋来是做好了输棋给钟汀的准备的,他甚至想好了在哪一步输,以显得不那么刻意。没想到人家直接不和自己玩儿了。 他在头等舱,她在商务舱,其实也没隔着多远,可他有一种觉,钟汀要把他推出她的世界了。 他只能自己同自己下棋,每次都走到单后杀王的局面。对于有后的那方,到这步只要不是被灌了魂汤,几乎等于必赢,如果被和,那将是棋手一生不能抹掉的辱。 路肖维想了很多种和的方式,可每次都需要对方近乎于自毁似的配合。 否则必输无疑。 他的手指拿着棋子在黑白棋盘上起起落落,他怎么就把自己到了这一步呢?在这步之前,他有许多次求和的机会,如果他当时选择和,姿态要比现在好看得多。 可落子无悔,他不能无赖地推倒重来。 整个航班时段,钟汀都在看一张文报纸,除了填写各类申请单外,她基本不对外说自己会语,尽管她早就过了n1,但听说水平远逊于读写水平。她觉得与其说出来不标准让人会错意,倒不如不说。 这趟航班坐下来,她唯一的想是伙食不错。 飞机落地后,她去行李带上取大件行李,意料之中又碰到了路肖维,一个没有行李要取的人。 只是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只能点点头。 路肖维主动帮他们去拿行李,他告诉钟家二老,他在本有现成的房子,离学校也近,他们可以直接去住。房子是老路前些年在人忽悠下投资的,去年还来住过,不过没几天就又回去了,嫌这儿的人没人情味。 钟教授在谢一番后拒绝了,“一会儿朋友的儿子来接我们,我们先去那儿住一段时间,你是来本出差吗?” 路肖维顾左右而言他,“您对东京一定很悉吧。” 老钟郑重地点了点头,他确实很悉。 “您能不能同意下我的微信申请?我有事好请教您,也不知道会不会给您麻烦?” 老钟控制了一下自己薄出的笑意,勉为其难地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 这些年来他一直对路肖维在课堂上顶撞他耿耿于怀,年深久竟然成了自己心上的一刺。一旦遇到这小子,他就格外注意自己为人师表的尊严,生怕了怯。人就是这点,一直吹捧自己的倒是越来越不放在心上,可那些骂过自己的稍微一示好,他的嘴角却止不住上扬。 来接他们的是钟教授的贤侄高崎治。老钟对这个贤侄十分意,虽是本人却能说一口利的中文,最重要的是虽然国籍不同,这孩子长得和自己竟有八分像。如果他是中国人,老钟是很想把他发展为自己女婿的。 钟家和高崎一家是三代世,钟教授在留学期间的博导就是高崎的爷爷,高崎的父亲和钟教授是多年老友,如果没有老友出马,他那本曲高和寡耗费半生心血的家族自传语版是很难在出版的。 钟教授上车前,和路肖维客气地道了别,他十分绅士地告诉他,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可以微信联系。 路肖维坐出租车跟在钟汀后面,他用英语对那个已过古稀之年的司机说了一个模糊的地址,接着他又说,前面车里的和他是一家人,但由于车内空间太过狭小,他只能自己一人搭乘出租车,跟着他们走就对了。 司机认定他是一个有钱人,在这个时段,这么远的距离,又是一个人,一般人即使打车,也不过到临近的地铁站。他今天接了一笔大生意。 第44章 因为司机能够听得懂英文, 路肖维手里那台自称能够离线语音翻译24国语言的翻译机就失去了用场。 路途太漫长, 如果是他,绝对不会买到成田的机票, 离市区实在太远了,这件小事证明钟汀要想活得更好,没他是不行的。 他一时无聊, 对着翻译机说, “钟汀,我喜你”,在他的作下, 几秒后,他的话被翻译成了西班牙语,接着他一次接一次地重复,又被翻译成印地语、法语、阿拉伯语…… 在他上车之前, 他只会中英俄印四国的我喜你,俄语是跟他爸学的,他爸当过几年倒爷, 每次从俄罗斯回来,都会对他两个姐姐说这句话。印地语是跟钟汀学的, 钟汀在美国的时候,某天夜里给他打电话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他一时听不懂,便按了录音键,之后他查了很久, 才知道什么意思,钟汀说这个跟开玩笑似的,而且她的发音可真算不上标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