耷拉着脑袋回到教室,老师正在调整课代表,每门功课考第一的同学担任课代表,但是凌嘉文不可能兼任六门功课,所以,老师让他担任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 消息一宣布,文雅的脸顿时拉下来了,她用力咬紧嘴,竭力控制自己心里的不。她是语文课代表,老师所有的课代表都不撤,偏偏撤了她的职,对她而言,这是奇大辱。蓝清微笑地看着一切,她回头看看坐在后排处变不惊的凌嘉文,心里觉得很畅快。 “死人,装沉稳,装神秘,什么课代表都不当,就偏偏抢我的。”文雅气愤难当,等到放学就忍不住对着我们三个发情绪,“不就考第一嘛?有什么了不起!” “行了,行了,”陈诺搂住她肩膀,“你不就是不当课代表了吗?有什么可气的,不当就不当,无官一身轻。你现在和我们三个才是彻底平等了,都是平民了。” “我才不想当什么课代表,”文雅依然气愤难平,“当着大家的面,别人不撤,单撤我一个,太没面子了。” “那也不是他的问题,是老师要撤你的职。”安心提醒道,“他又没主动说要你的职位。” “我不管,这笔账我算在他头上了。你们以后都不要配合他的工作。”文雅气愤地说,“我让他当个够。” “文雅,你别气啦。来来,我爆个料给你。”安心神秘地眨了眨眼。 “什么料?”文雅果然被引了。 “就是,关于那个凌嘉文和你的死对头的。”安心故意卖了个关子,文雅更有兴趣了,“他们怎么了?” 陈诺更是急得不得了,放开文雅,住了安心的胳膊,急切地催促:“快说,快说!” “据我的观察,蓝清对这位新来的同学有很大兴趣。”她干咳一声,宣布完等着看她们的表情。 陈诺和文雅果然兴致地追问,“你怎么发现的?有什么证据啊?” “这个说了你们也不懂,反正你们以后多留心看蓝清的表情和动作,就知道我说得对不对了。”安心笑道,“菲儿,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低下头心想,我还是不要说每天早上和凌嘉文一起跑步的事情比较好。 “话说,如果凌嘉文真和菲儿一样内向,那他和蓝清的绯闻传了出去,不知道会多受打击呢。”陈诺异想天开。 “你就别想着怎么祸害别人了,担心下你自己吧,你和你的某某人的事情,已经有人在传了。”安心提醒道,“你们就算在一起念书,也别去太多人的地方啊,不是故意让人知道吗?” “不是吧,你怎么知道的?”陈诺一阵紧张,“谁看到的?” “谁看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已经开始传了,言猛于虎,小心传到老师都知道了,你就等着完蛋吧。”安心说。 “其实我老爹没所谓的,只要我能考个高分,他可能也不在乎,哎……”陈诺叹了口气。 “我说,你们最近一起都干什么了?”文雅好不容易上嘴,“你们发展得怎么样啦?快说说。” “八卦言都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才会传得这么厉害的,”陈诺鄙视地看着文雅,“阮玲玉就是这样被死的。” “你这么长时间都没和我们在一起。放学就跑,搞得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什么?”文雅完全不理会陈诺的鄙视。 “哎呀,就是约好了,他辅导我功课嘛,”陈诺说得坦,又有些羞愧,“可惜白浪费人家的时间,考得这么糟,我真没脸见他了。” 我们同时叹了口气,这让人郁闷透顶的考试。 晚上回到家,妈妈果然问起考试的事情,我不敢说话。她询问了半天,最后从我书包里翻出了那张数学考卷,气得连饭都不想做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女儿!只考了这么点分!你都在干什么?这样下去怎么考上大学?” 她念叨了一个小时,气愤难当,我坐在椅子上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服上,抑郁之情难以言表,我每天都在攻克那些该死的数学题,几乎天天做题目到夜里十二点,可是我没有这个天赋,有什么办法呢?妈妈自己也知道我天生对这个不,她总说在我小的时候教我认汉字,能一直记得,可是教一加一等于二,用不了三分钟我就忘记了。我从来都不想当数学家,我也不懂这些数学题目对我的将来有什么用途。我觉得很累,每天都用所有时间来对付我完全不擅长的东西,却从来没有花时间在我的长处上,我为什么一直要和自己的短处斗争?那我的长处,如果长期搁置,会不会慢慢也变成了短处呢? 第二天早晨,我没有去跑步,还跑什么呢?数学考试都不到三十分,对于我这样的学生而言,什么都比不上成绩重要。考个好大学,然后再跑吧。我对自己说,什么都要等考上一所好大学之后再说。 既然我改变不了现实,高考它非要我做个全才,我也只能顺应时局,我只希望我未来的人生不会都用来和自己的短处搏斗。 我下定决心,利用所有的时间学习数学,下课后也依然捧着课本,把所有时间的空隙都数学题,梦里都是x、y、z,虽然我不知道这有没有用,但是至少心里觉得安一点。 我听见文雅对安心说,“菲儿疯了。”安心叹了口气说道,“我恐怕也要和她一样疯。”说完也掏出一本课外资料做起习题。 “你怎么不跑步了?”凌嘉文把作业本放到我的桌子上,我正努力攻克一道数学题,做得头昏脑涨的,一时没理解他的意思,只愣愣地看着他。 “不会做?”凌嘉文并不生气,看了看我正在做的题目。 “嗯。”我总算反应过来了,有些不好意思。凌嘉文坐了下来,拿过我的题目,“我看看。”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那道难死我的题目给做出来了,“你看看对不对?” 我接过习题,难以置信,这道题目我已经琢磨了一上午了,他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就做出来了。我仔细看了看他的解答,似乎明白,又不是很明白。 很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他看我的眼神像长辈看着孩子,有几分慈的味道,他推了推眼镜,“不明白?”他笑的时候出一排雪白的牙齿,我这才发现,其实他长得很有书卷气,倒是真有书生般儒雅的气质。 “很简单的,你看。”他飞快地讲完了那道题目,我听得似懂非懂,觉得很羞愧。 “明白了吗?”他停止了讲解,问道,我不好意思说没听懂,只好点点头。 凌嘉文放下手中的笔,拿着那叠没发完的作业本站起来,突然又说:“你明天早上还跑步吗?” 我脸上有些发烧,迟疑了一下,点点头。 “好,明天早上见。”凌嘉文笑了,看来我不是唯一有依赖的人。跟我跑! 第二天清晨,我又早早地出现在场上,凌嘉文果然已经开始跑步了。他看见我,只是微笑点头,接着跑步。我还是和从前一样远远地跟着他跑步,只是心里不那么平静。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是,如果文雅她们知道了,该是什么反应?第二个念头就是安心说的,蓝清对他格外关照。 我忍不住有些好奇地看着在远处奔跑的身影,初升的太罩在他的头顶上,像一顶血红的帽子,显得很滑稽。我越看越觉得有趣,忍不住笑出声来,却没注意脚下石头,摔了一个标准的“狗啃泥”。 “你没事吧?”凌嘉文跑了回来,我脸通红拼命摇头,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脚扭伤了吗?”凌嘉文看我捂着脚,“最好去医院看下。” 我还是拼命摇头,终于说了一句话:“不用。”我红着脸挣扎着站起来,脚还真有点疼,慢慢拖着往场边走去,心里不停骂自己,真笨!真丢人! “你的脚好像有问题,最好别勉强,去医院看下,否则很容易肿。”他看了看我的脚,“你等等,我去买瓶红花油给你。” 不等我摇头,他已健步如飞地往校外跑去,我坐在场边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心里的动。 不一会儿,凌嘉文就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瓶红花油,“外敷,慢慢,活血化瘀的。” 我接过红花油,轻声说道:“谢谢。” “上面有写说明的,你看下。我还有半圈没跑,你先擦红花油吧。”他抬起手腕看看时间,“快要到上学时间了。” 他继续跑完剩下的路程,我坐在场边,慢慢着那只有些肿的脚。清新的晨风混合着红花油的味道,还有一个向着太稳健奔跑的身影,在我的脑海中刻下深深的印记。即便到今,我依旧清楚地记得那个不同寻常的早晨,像一股暖风吹过。 “你的脚扭伤了?”陈诺夸张地喊道,“要不要紧?” “没事,已经用红花油了,”我挤出一丝笑容,我不希望她们担心,虽然脚已经痛得快站不住了。 “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文雅听到陈诺的喊声,立刻跑了过来,“伤到骨头了吗?” “没有,就是早上跑步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我觉得不太好意思。 安心也走了过来,“没事就好,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要注意点。” “啊呀,要一百天?那明天就是运动会了啊。”陈诺接着喊道,“你和蓝清的约定怎么办啊?” “什么怎么办?当然不能跑了啊!”文雅瞪了她一眼,“她这个样子,怎么跑?” “只怕人家不肯啊。”陈诺看着远处的蓝清,“这下不知道她又要说什么了。” “有什么好说的,摔伤是意外,难道还是故意的?”文雅气呼呼地白了一眼陈诺。 “菲儿,你明天别来学校了。脚扭伤了,还是去医院看看好。”安心弯轻声说道,“其他事情不用太在意。” 我心里沉甸甸的,我当然知道蓝清会怎么说了,说我怕输,故意说自己扭伤了脚,又是临阵逃。这辈子,我怕是翻不了身了,我有些后悔早上嘲笑凌嘉文,这么快就遭报应了。 运动会对于有些人来说无关痛,对于有些人来说则是盛宴,他们渴望着在这个时候展示自己与众不同的一面。对于蓝清来说,是树立自己威望的最好时机,对于我来说,则是渴望永不到来的明天。 我了一夜红花油,脚还是很疼。妈妈不让我出门,“菲儿,你的脚疼就不要出门了,运动会又没有什么课,请假在家休息。” 我换上运动鞋,脚踝肿得厉害,挤得运动鞋有点变形。我竭力站了起来,对妈妈说:“没事,脚不痛的。” 妈妈叹了口气,“这孩子,真倔。” 十月的秋既温暖又冰凉,天空蓝得看不见一点其他颜,喧闹的场上坐着各班的同学们,有的在为同学加油,有的忙着做后勤,校报记者穿梭在各赛场,报道最新的消息。 我坐在树下面,呆呆看着场,周围的喧嚣我都没有听到,我只想着和蓝清的那个约定。该死的脚疼得厉害,走到学校已是勉强,如何再跑八百米? “菲儿,给你。”文雅走了过来,递给我一瓶饮料,“脚好点了吗?” “没事的。”我的笑容很苍白,她们都不相信。 “你别跑了,”文雅认真地说,“我知道你不想让蓝清笑你,但是你不能拿你的脚开玩笑。” “我的脚真没事了。”我咬牙站起来,走了两步,“你看。” “菲儿,我替你跑。”陈诺拖过来一张椅子,“你就坐在一边看着我怎么给你出气。” “陈诺说得不错,她笑你就是笑我们,”文雅点头,“我们替你也是天经地义的。” “菲儿,你脚扭伤是个意外,不是你想逃避。”安心让她坐下,“今天你能站在这里,已经证明了你的勇气。” 我听完她们的话,微笑着说:“谢谢你们,不过我一定要自己跑的。有些事情是可以替代的,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可以。” 她们换了下眼神,文雅握着我的手说:“我明白了,我们三个会为你加油的,不过你一定不要勉强,逞强并不能表示你有勇气。” “高一年级组女子八百米长跑即将开始,请各班运动员到起跑线附近准备。”广播里传来了最新的比赛程。 我站了起来,掉了外衣,向起跑线走去,尽量让自己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正常,下脚的觉真不是一般的疼。 “我对不起菲儿,”文雅在我身后哭着说,“我真不该把她卷进来。” “别傻站在这儿了,去给菲儿加油。”陈诺跺了跺脚,跟着跑了过去,文雅和安心从后面追了过去。 “菲儿,菲儿,如果脚痛你就停下来,千万别勉强啊!”陈诺站在起跑线旁不停地说,“我会陪你跑的,你不舒服就打个手势,我立刻就拉你下来。” 我笑着点点头,做出起跑的姿势,现在我已经不想关注站在起跑点另一侧的蓝清了,我只想跑完全程。 发令一响,运动员们如离弦的箭飞了出去,震天的加油声响了起来。第一步迈出去时,钻心的疼,让我想立刻蹲下放弃。 不行,我不能放弃。我对自己说,难道你想被人嘲笑一辈子吗? 坚持,坚持,八百米很快就跑完了。顾不得脚疼,开始拼命往前跑,受伤的那只脚每次踩到地面都是钻心的疼痛,我尽量让受伤的脚轻点着地,让没受伤的脚去受力。可是依然很痛,每次落脚,我都忍不住深一口气,接着再抬脚往前,疼得脸都是汗水,意识也有些模糊。我紧紧盯着前面那件红的衣服,什么都不想,只是跟着衣服往前跑。 很快,我被人甩掉一大截,扭伤的脚越来越疼,陈诺、安心和文雅在一旁焦急地喊:“菲儿,菲儿,停下来,停下来啊!” 已经跑了一半了,我不可以中途放弃。我咬着牙,用力抬起受伤的脚,轻轻放下,此时我已经不是在跑步,而是在走了,我的脚上好像套上了沉重的镣铐,那只扭伤的脚每动一下,就好像骨头断一次。到最后,我再也走不动,只能慢慢往前挪动。 好痛,好痛,要是停下来坐一会就好了。我看不见前面的红衣服了,第一名已经超过我一圈了,快到终点了。 “菲儿,菲儿,停下来吧,求求你了。”陈诺在一旁大喊,“你这样实在太勉强了!” 文雅边跑边哭着说,“别跑了,菲儿,快别跑了!” 我觉得很渴,汗水透了全身,短短的八百米距离,那么远,远得好像天边的太,永远也追不上。 安心了瓶水给我,我接过水泼在脸上。真疼,第一名已经到终点了,其他人也快到了,比赛快结束了,我输了。现在停下来和坚持到终点有什么区别呢?也许,我一辈子都不能赢过别人,我注定就是个失败的人,什么都做不好。 我停住了脚步,还是放弃吧,早点放弃,也早点结束痛苦,不是吗?我低头看着脚下的跑道,漆黑的跑道就是绝望的颜。我想躺下去,就躺在绝望上面。 “加油,就快到终点了!”是凌嘉文,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跟我跑!” 他对我鼓掌,像平常早上跑步一样跑在前面,我抬头看着他在前面的身影,不知为何,心里涌起无限勇气,慢慢挪动着脚步,一步步往终点走去。 不许放弃!桂菲!都快到终点了,为什么要放弃呢?我不放弃!我在心里大声命令自己,看着前面的终点线,紧紧咬着嘴,用力迈开双腿。 正午炙热的光照在我身上,我什么都听不见了,咬紧牙关,只跟着前面的那个身影往前挪。我只看见一道白光,以及他蓝的运动服,像圣光一样引导着我,连脚都不那么疼了。 终于走到了终点,也不知道是谁带头,所有站在终点的同学都向我鼓掌致敬。而我疼得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 “天哪,脚都肿成这样了!”文雅小心翼翼地帮我下鞋子,大吃一惊。 “我在校医室那里拿了点冰块,先敷上吧。”安心永远都是那么细心,她赶紧帮我敷上冰块。 陈诺拿着好几种饮料递给我,“你喝哪个?” 我慢慢松开咬紧的牙关,几乎瘫在地上,等意识渐渐恢复的时候,本能地在人群中搜寻凌嘉文的身影,却只看到了卓维,他正站在远处看着我,若有所思。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