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茴被这神出鬼没的人吓了一大跳,转身过来背抵着栏杆,面前的裴郅穿着边绣暗花祥云的襟长袍外罩大氅,也不知道是不是晚间吹多了冷风面比平时还要苍白些,这般肤的映衬下显得越发红,整个人病气的厉害。 “我,我不是个男人。”宁茴先是一怔,很快便反应了过来,伸出手反着指向自己。 裴郅上身微微前倾,皮笑不笑, “是吗?” 方灯里的烛火明明灭灭的,时暗时明的光线照在他身上总有种莫名的凉诡异,宁茴抖了抖,哦噢,有一种古老鬼片的既视,好吓人啊! 一向最怕血鬼魔鬼各种鬼的宁茴心里默念了两遍‘妖魔鬼怪快离开,妖魔鬼怪快离开’,收回自己看到恐怖片惊悚片一样发抖的手,努力笑的很是灿烂以表真诚,“是啊是啊。” 她眉眼弯弯,双轻抿着,笑容里像是掺了糖,裴郅神情一动,收了表情,又俯身凑近了些,隔得太近宁茴甚至能闻到他身上偏冷的药香,她不由自主地往后仰了仰。 瞧了一会儿心中无语地又立直了身子,她笑容还衬在脸上,裴郅弯将落在她脚边不远处半掩在横木下的玉佩捡了起来放进袖中,走时又看了她一眼,双微动,“莫名其妙。”有什么好笑的? 宁茴:“???” 裴郅捡了落下的东西,那头太子使了身边的何公公过来请他,他理了理衣袖便走了。 何公公在前微曲着身子领路,裴郅走的稍慢些,他冷肃着脸一言不发,及至门前却是突地顿住,挑了挑眉,“笑得活像是村儿里头的二傻子,齐商,你说是不是?” 齐商一愣,啊了声,“……哪、哪个村儿?” 裴郅盯着前头,“咱们村儿。” 太子邀裴郅单独谈事,齐商便和何公公守在外头,他想着刚才的一番谈话眉头都快拧成了个疙瘩,招了个跟着的裴家侍卫,小声道:“你一会儿跑快些,叫方随给配些退热的药煎熬着。” 世子这多半是吹风发热了……哎,都叫他多套件披风了。 裴郅进去的时候太子陆琅正坐在小方桌旁边的长凳上,指着对面的凳子叫他一并坐下,温声道:“找了你好一会儿,去哪儿了?” “在外头站了一会儿。” 他不多说,太子也没追问,亲自拎着茶壶倒了两杯水,推了一杯给他,颇有些头疼地开口道:“难得出来放松一趟就遇上这样的事情,水蛇群涌颇是骇人,孤已经派人查去了,究竟是人为还是异象还不得而知。” 那密密麻麻的水蛇真是吓人,“孤都被吓着了,听何海福说那一船的小姐们还晕了好几个,头疼啊头疼。” 太子一手撑着头,一手端起杯子抿了两口水,叹了两口气,“你怎么想的,孤一会儿还得跟父皇上奏呢。” 裴郅抬了抬眼皮子,“该怎么说便怎么说,查到了什么就说什么,有什么好忧心的,不过……” 太子动作一顿,“不过什么……” 裴郅漠然地盯着杯子里的水,将放在袖中的东西去了出来轻放在桌面上,指尖轻点在上头慢慢移到了太子面前,“殿下大可把这个东西呈与陛下。” 桌上放着的是一块翡翠玉佩,形似水滴玉叶,一看就是女儿家喜的样式。 太子诧异道:“这个是……” 裴郅神如常,回道:“安陵郡主身上不小心掉下来,臣以为是个好东西。” 他提到安陵郡主,太子便想起何海福说过对面那船便是她特意租赁来的,皱了皱眉头将玉佩收下,“孤知道了。” ………………………… 画船原路返回,因为受了惊吓船舱里几乎没人说话,宋青清坐在角落里的绣墩上,捂着自己心口暗骂了魏成晚一千遍一万遍,等她回去以后饭前睡后也一定不会忘记骂死她。 这事儿要不是魏成晚做的,县主她名字倒着写! 宋青清在心里给安陵郡主扎小人儿,离她不远的地方被扎的正主手滑过间,眉心猛地一跳,“我的玉佩呢?” 莺儿停下给她梳理额边碎发的手,“想是方才不小心掉了。”她又安道:“一枚玉佩罢了,郡主若是喜极了那样式,叫人照着模子再刻便是了。” 安陵郡主打落莺儿的双手,冷着脸站起身径直出了船舱去,她走的极快,步履匆忙,莺儿缓过神来追出去外头便不见了人影。 外围的廊道上寂无人声只听得见两岸绿荫里的虫鸣鸟叫,安陵郡主径直去了方才和裴郅说话的地方,她半蹲在地细细寻了一遍,没见着踪影又站起身来微蹙着眉头看着江面波浪。 莫不是掉进河水里了? 她兀自思量,身后一双白底霜面儿的绣鞋轻落在船板上,绣着翠花边儿的裙角一动,宁茴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宿主,你要干什么??”青青草原见她朝着安陵郡主走过去,伸着爪子挠了挠头。 宁茴:“你猜呀。” 青青草原眼珠子在眶里转了几圈儿,眼尖地瞥见她手里抓着什么东西,但是碍于外罩着的大氅袖摆极宽,遮挡住了视线,它在空间里头转了好几个视角都没能看个清楚明白,好奇心驱使下开口问道:“宿主,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宁茴:“你猜啊。” 青青草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不大好的预,“宿主,你想对安陵郡主做什么?” 宁茴眨了眨眼睛,“她。”三番四次搞事情搞针对,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都知道了,当然是……她啊:) 青青草原:“?!!” 熊猫的耳朵都蹦了两下,惊道:“……你要不要冷静一下?” 宁茴疑惑地皱了皱眉头,“我冷静一下,她就会放过我吗?” 青青草原:“呃,好像不会”安陵郡主一直在下狠手,宿主做还是不做好像没什么差别。 宁茴:“所以啊……为什么要冷静呢??” 宁茴也没偷偷摸摸,安陵郡主很快就发现了她,转过身子眼里含着冰霜,“你有事?” 宁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缓步靠近,歪了歪头笑嘻嘻回道:“我是特意来给郡主送礼的。” 安陵郡主不为所动,暗藏着嫌恶的视线下瞥转身拂袖离开,方才走了两步,身却是突地一紧,她愣了愣尚未作出反应就被人猛拽着后倒在了扶栏上,背硬生生地磕在方木上叫她不由闷哼了一声,谁知声音尚未出口双便被人紧紧地捂住。 宁茴在她身上,脑袋凑得极尽,杏眸里好似噙着星光,“郡主还没收下我的礼物呢。” 安陵郡主整个人都懵了,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直起身子,一直背在身后的右手慢悠悠地抬起了起来。 暗红的蛇芯子率先映入眼帘,安陵郡主瞳孔一缩。 青青草原震惊了,“崽啊,你什么时候捉的蛇,藏哪儿的我怎么不知道??” 宁茴没有理青青草原,这个时候安陵郡主被宁茴手上的蛇一刺总算是反应过来,开始挣扎起来。 宁茴哪里管她,扯着衣裳将人反掀过来,放了蛇往她身上一绕,速度极快地拉过她紧抓着栏杆的手反身一折,抬脚就往她膝盖窝狠狠地猛踹了几脚,趁着魏成晚痛的呜呜呜使不上力气的时候往上使劲儿一推,连人带蛇一起丢进了河里。 噗通的落水声伴随着刺耳的尖叫冲击着耳膜,船上的人瞬间动了起来。 青青草原快急死了,“糟了糟了,宿主!”来不及跑了,要被抓现行了! 宁茴唔了一声,拍了拍手,心情不错地坐在地板上,吃了颗干果仁儿惊,手抖了一下,又一条蛇从她袖子里钻了出来,尾巴甩了两下,晕乎乎地吐着蛇信子懵懵懂懂的打转儿。 宁茴扯了扯自己的脸,酝酿了会儿情绪,指着地上的蛇瑟瑟发抖,连连惊叫,声音之尖利叫两岸雀鸟都惊飞了起来。 “啊啊,救命啊!!” 旁观所有的青青草原这下是真的彻底懵了,“哈??”卧槽,这不是它的崽,这不可能是它的崽! 22.第二十二章 宁茴的声音比安陵郡主那惊声一叫还要来的响亮些,连船舱里头的宁湘都听见了,急匆匆地跑了出来。 宁湘稍要慢些,最先过去的是船上太子带来的侍卫,领头的看见蛇立马伸长了腿,穿着厚底黑靴的脚一踢就把还在晕的蛇丢回了河里,再见地上坐的人浑身发抖气虚气短,急忙半跪着查看,“裴少夫人,可有大碍?” 宁茴抬起头,眼里还含着因为使劲儿眼睛挤出来的眼泪,她像是被对方的说话声唤回了神,恍然急声道:“我没事,快!快快救郡主!” “什么?”侍卫跑到边儿探出半截身子,河里的人正是扑腾的厉害,隐隐约约能瞧见是个女人,他挥手招呼人,“快,快救人!” 安陵郡主落水,半个船的侍卫都动了起来,悬灯的悬灯,下水的下水,声音嘈杂的厉害。 宁湘半搂着捂脸开心的宁茴,与青丹合力将人扶了起来,宁茴便顺势半靠在她身上,脸埋在她瘦的有些硌人的肩头。 “怎么回事?”裴郅的声音有些冷沉,刚才那一声叫他都给怔了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 宁茴窝在宁湘怀里,头不抬面不,也不解释其他,只瓮声瓮气说了两个字,“有蛇……” 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想呗。 裴郅定定地看着她,扬眉不语,他这么瞧着还拦了路,宁湘被他看得双腿发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得弱弱地开口提醒道:“姐、姐夫?” 裴郅侧身别过脸,“待在船舱别到处跑。” “是是是。”宁湘秉着气直点头,拖着宁茴就往里跑。 “你没事?”宁湘把人按在凳子上,接过宋青清递来的热茶到她手里,狠狠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叫你到处跑,活该被吓个半死。” 杯中水汽氤氲,茶香扑鼻,宁茴喝着茶水润了润有些发干发疼的嗓子, “我没事儿啊,倒是安陵郡主……也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宁湘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在一边的宋青清摸着自己的袖子隐晦地看了宁茴一眼,她也不管这内里原由,只管幸灾乐祸就对了,“幸亏那水里没蛇了,否则一群围上去可就好看了。” 宁茴小口小口地喝着茶水不说话,四周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青青草原半天都没反应过来,良久才从土里抬起了熊猫脸,“崽啊,你就不怕吗?” 宁茴昂首:“不怕。” 青青草原:“安陵郡主肯定会说是你干的。” 宁茴:“她不会。” 就像安陵郡主接二连三的暗害刺杀搞事情,她这么有恃无恐不就是因为没有证据,心知肚明又如何,没有动机没有人证没有物证,谁信你呢,说出来也不过是空惹一身罢了。 以安陵郡主的聪慧,她什么都不会说的。 宁茴将水喝干净了又叫青丹帮她倒了一杯,顺便问起了她惦记的花儿,青丹一边倒水一边答道:“少夫人还有心情惦记着花呢,放心,奴婢叫人一道带过来了。” 听青丹这样宁茴便放心了,继续自在地喝水。 因为营救及时安陵郡主并无命之忧,只是瞧着还是不大好,被人搀着进船舱里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副晕晕沉沉半昏半醒的状态。 宁茴偷偷瞥了一眼,她身上裹着一件湘妃的斗篷,在小榻上缩成团冷的直打着哆嗦,莺儿在旁边给她又是擦头又是擦脸,有些手忙脚。 她有些可惜,这些侍卫的业务能力也太好了。 船很快靠岸,待双脚踏踏实实地落到地面上诸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太子立在船头,看着被人抬下去的安陵郡主摸出了那块玉佩,风吹的他脸有些发凉,吩咐下人道:“回。” 小几上银质烛台的火光充盈了整个马车,裴郅斜歪着身子,双眼微瞌, “装的还真像是那么回事儿。” …………………… 太子前脚回到东,后脚就招了太医。 “如何?可有不妥?” 吴太医握着玉佩闻了又闻,细瞧了许久,在太子的催促下将玉佩递还了回去,躬身回禀道:“回殿下的话,这玉佩在雄黄酒中浸泡过,面上涂了南罗特有的碧西草汁,南罗多蛇,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贫苦百姓都喜在随身之物上沾浸碧西草汁,避蛇侵扰。” 太子目光微动,“既如此,吴太医便随孤去一趟紫宸殿。” 吴太医不敢多问原由,道了声是。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