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花园深处的小院儿里勾翘的檐角下悬挂着碎玉风铎,含着茶花清香的冷风一过,叮铃铃地清脆作响。 坐在窗前小凳上的女子外罩着雪青的大袖衫,捏着红纸的手细白如玉,红白两两相映衬着格外明显,皓腕一转,剪子落在红纸上轻轻动了动便没了一角。 她只顾着手中的剪纸并未抬头,“你还是没有说实话。” 裴郅离了她几步远,“我说的都是实话。” 女子动作一顿停下了手里头的活儿,抬眼转看向他,角微带了些笑,“实话?”她将剪子和红纸放在窗前台几上的竹篓子里,拂去身上的纸屑站起了身来,“成晚到底是怎么死的?” 庭院里的风铎又响了起来,裴郅面淡淡,“自刎。” 魏云暖扯了扯嘴角,“为什么自刎?” 裴郅道:“不知道。” 这对话又回到了开头,魏云暖叹了一口气,“依她的子是不可能自刎的。”她这个侄女什么样的人她是清楚的,那孩子从来都只会把刀剑指向别人,而绝不可能正对着自己。 “既然你不愿多说那便算了,总归都是天定的命数。” 魏云暖倒了两杯茶,推给了裴郅一杯,她抿着茶水心中思绪万千。 魏成晚是她兄嫂膝下唯一的孩子,世人都说她是怕混不吝和拎不清的兄嫂带坏了孩子才会把她接到身边亲自教养。 其实不然。 她会把成晚带在身边全然是想掰正她的子。 那孩子天生心思重,薄凉寡心的很,极度地以自我为中心,全凭着自己的心思喜恶行事,半点不把他人放在心上,这样的子一个不好那便是伤人又伤己的。 可惜啊…… 她到底是没能掰过来。 “你上一次过来还是三年前。”魏云暖言语温和,岁月似乎格外优待她,倾城容非但没有随着时间的逝而慢慢淡去反倒愈发成动人,“听说都已经成亲了,还是宁家的姑娘?一转眼你就成家立业了,你母亲泉下有知也该放心了。” 裴郅摸着茶盏点了点头没有说话,魏云暖看着他,问道:“消息送到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京” “还有几天。” 魏云暖轻轻一笑,秀眉昳丽眼波盈盈。 裴郅漆黑的双瞳里静无波澜,问道:“魏姨可要我捎些什么东西回去?” 她捻了捻袖子,微笑道:“我可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也就只有这一园子的花儿了,你若不嫌麻烦便替我给陛下送几株山茶花,这么多年了,难为他还记得我,为着成晚这事儿还特意叫你过来跑这一趟。” 裴郅道了声好,喝着花茶又和魏云暖说了些话,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他方才起身告辞。 魏云暖也打算出去看看自己的花儿,取了挂在架子上用来遮的篱帽搭在头上与裴郅一道出了门去。 第六十章 茶花园的路弯弯绕绕, 若非来过两次他都不一定能自己走出去, 一眼望过去漫山遍野的尽是绿枝盛花,也算是冬难得好景。 从另一条道上四处张望着过来的楚笏看到绿丛中的裴郅忙拱了拱手,“世子。” 裴郅目光从她身上缓缓扫过, “你不是应该留在府里?” 楚笏不敢有所隐瞒,简单几句叙述了前因后果, “少夫人这几闷坏了, 在府中待的无聊便琢磨着出来走走, 方才去了飞燕塔,又听人说这处有个茶花园就过来了。” “人在哪儿?” 楚笏握着剑的手微顿,无奈道:“方才还在园子里瞧花的,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兴冲冲地钻进了花丛,属下和青丹说了两句话一转眼就不见人了。” 裴郅皱了皱眉却也没有责备她,那两条小短腿儿捣得可快了,这里头的路也不好分辨,看不住她也是正常。 魏云暖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扶了扶头顶的篱帽,半抬着头瞧了瞧薄云里的太, 笑道:“看来今午食我得多准备几份儿。” 横斜出来的小枝桠勾住了她身上丁香的大袖衫, 她不在意地解了下来,与裴郅说话间又率先往深处去, “要不要跟我一起逛逛, 顺便去把你的小夫人找回来?” 裴郅自然是要去找人的,凝着手边盛放的红山茶花瞧了会儿也大步上去没入花丛。 齐商和楚笏落后了些,这些子他们二人难得有一起外出办事的机会, 两下对眼儿果不其然看到彼此眼中的嫌弃。 青丹青苗从他二人莫名紧张的氛围中穿过,劝道:“齐侍卫楚侍卫,这儿的花可值钱了,你们还是悠着点儿比较好。”要是伤着了花花草草,依照他们的月俸可不一定赔得起。 齐商楚笏两相视着翻了个白眼撇过头去,到底没有嘴大开嘲讽。 魏云暖视察着花田的情况,察觉到旁边的人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她给一棵花叶萎靡的茶花树做了记号,如蝶翼的长睫蹀躞,温声问道:“在想什么?” 裴郅摇了摇头,将落在地上的玉佩捡起来递还给她。 魏云暖伸手接过重新挂回间,带着他继续往前走,“你这子啊也不知道像谁。” 不像他父亲裴敬更不像他的母亲如双。 裴郅阒然无声,魏云暖想起月前长公主从千叶山传来的那封信里提到的话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引着他在花田的小径上穿过,“这边没人,想来是到后山去了,走,我们去看看。” 宁茴从花园里一路绕到后山,因为走得有些急踩滑了一股坐下去直接从小山坡上滋溜地从顶上滑到了底。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也顾不得粘在身上的枯草叶,在青青草原的吼声和小子的指引下往前走。 后山的茶花比起前面要少得多,但花开的更盛更好,尤其是正中间那株白山茶花,在光下重瓣堆叠比起琼玉还要来的温润动人些。 宁茴光顾着看闪闪发光的十二万去了,被地上的泥土块儿绊了一下跪坐在地上,此处泥土松软倒也不觉得疼,她定定地看着近在眼前的花,忍了好久才忍住没有直接上手。 青青草原的股墩儿坐在自己的小被子上,两只爪子捧着肥脸,“宿主,我们挖不挖?” 宁茴的眼珠子黏在上头抠都抠不下来,拍了拍青丹给自己准备的小荷包,“我们有钱,我们买。”楚笏说了这里的花都是要卖的。 青青草原闻言动地握紧了自己的爪子挥了两下,抓起锄头就开始挖坑为接十二万做准备。 裴郅和魏云暖过来,远远地就瞧见了跪坐在山茶花旁边的人。 “宁茴?”裴郅走近她都没有转过身来,他冷笑看了眼那棵山茶花,这是又叫朵山茶花儿给勾了魂儿。 宁茴听到悉的声音,勉强拔掉了和山茶花绵绵温柔缱绻的视线,扭过头看到男人那张冷脸愣了一下,“裴郅?咦,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你怎么在这儿?” 她抬着头,脖颈修长,眼眸里全然叫他一个人填了去。 裴郅面稍缓,弯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手抵着她的下巴将梨涡边沾染的泥屑一下一下地拭去。 再看她身上沾的枯草叶,他有些嫌弃地抬手将肩头上的拂去,“我还没问你在做什么。” 宁茴有些尴尬了,这每次挖花挖草挖树干正事儿的时候总是能碰见他,这该死的孽缘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我、我出来走走,就走走……” 青青草原最近一看到这俩人同框大圆脸上肥嘟嘟的就忍不住颤抖,狠狠地一锄头挖下去,扭了扭熊股。 裴郅眼尾微翘,侧身瞧着山茶花的眼睛阗黑深邃,意味不明地扯着嘴角轻笑了笑,“是吗?真是巧了。” 宁茴硬着头皮点头,“是啊是啊。”巧过头了qaq 裴郅摸了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魏云暖站在稍远的地方看着氛围异常和谐融洽的两人。 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这一辈走的走散的散,当年的孩子们都长大了。 物是人非,一代转过一代。 她离京的太久了,一个人每除草种花的子过的逍遥自在倒没什么觉,如今一瞧才发觉自己是真的老了。 魏云暖一直平静的心中泛起涟漪,突然这么一刻她竟是有些想念当年那段飘摇不定的子。 寒风吹起别在篱帽上的素短纱,有些冷。 良久,她缓缓舒出一口气来,出声儿提醒他二人道:“时候不早了,要不要尝尝我的手艺呢?” 宁茴拍掉裴郅捏她脸的手,循声看去。 站在一株红山茶花旁边的人头上篱帽欹斜,帽下的发髻间斜着一朵浅紫的绒绢花,瞧着身姿袅娜,甚是温婉端丽。她的容貌和安陵郡主魏成晚有几分相似,但全然没有她的冷傲清高不说,哪怕一身简单的行头也能穿出倾国倾城的风姿。 清雅和暖,和光下的山茶花竟是别无二致。 宁茴不由自主地往裴郅身边靠了靠,偷偷扯了扯他的袖子,悄声问道:“这不会是魏成晚的姑姑魏云暖?” 裴郅颔首,“也是这园子的主人。” 宁茴又问道:“你和她很吗?” 裴郅:“一般。” 宁茴抓着他的袖子哦了一声,转着最近因为生病有些生锈不大灵光的脑子没有再吭声儿。 裴郅低眸看着她垂着的脑袋,对于她打的什么主意心里门儿清,临走的时候往后又看了一眼那株山茶花,眯着眼角微动。 魏云暖一向都是亲自下厨的,宁茴和青丹青苗也有过去帮忙。 水蓝星草都没有更别说什么菜了,宁茴从来没有下过厨,干脆坐在灶火间烧柴火。 她看了看别人能把菜玩出花儿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两只爪,哎呀,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水蓝星她能开小飞机开挖掘机,还能拿着光突突突…… 这里的话,她果然只适合刨坑挖土o(╥﹏╥)o 除此之外一无是处……这真是一个异常悲伤的觉悟。 魏云暖切菜的间隙也有在看她,声音轻软,“你和你母亲很像。” 宁茴茫然地抬起头,魏云暖将切好的细丝放进手边的碗碟里,笑道:“尤其是眉眼,像极了。” 她和宁镇的情倒是不错,当初老宁跟着长公主上战场,韩瑜心也去了,她和当初还只是个皇子的陆霄留在京都,两人很少有集。 还是后来世道渐渐平稳,老宁成了戍边大将韩瑜心才重新回到京都来的,这才渐渐识起来。 魏云暖想起当年那些子不免有些恍惚,摇了摇头又将心思放在了菜上,“你和裴郅是年中成的亲?” 宁茴回想了一下,点头道:“好像是五月初六还是五月初八来着。” 正在洗着蘑菇的青丹偏头道:“都不是,是五月初十。” 厨房里一片寂静。 宁茴:“……”好尴尬,她最近尴尬的次数好像有点儿多。 她埋头握着火剪捅了捅灶里的柴火,没事没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魏云暖好笑地看了她两眼,难怪月前长公主送过来的信里说裴卿有得熬,这像是儿没把这样的人生大事儿放在心上呢。 宁茴莫名有些心虚,盯着旺火避开她的视线。 “到底还太小了些。”心思但纯澈的很。 魏云暖往碗中拨着调料,走到灶台前揭开了木盖子,“过些时候就好了。”等到了时候自然而然就懂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