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后来,许博洲问是谁打来的。 周晚骗他,说响了两声就挂了,没接上。 一通不重要的电话而已,他也没当做一回事。 其实是周晚和姨打了招呼,希望她暂时不要告诉许博洲她们通话的事。 姨答应了她。 简短的电话里,姨没有透太多的讯息,只解释了为什么会认识许博洲。周晚这才知道,原来姨的那间房,是租给了许博洲这个中国来的留学生。 不可思议但也合情合理。 和卫也确定完最近的行程后,她迅速订了一张周末飞悉尼的机票。 有一些疑惑,她需要再次走进那间屋子找出答案。 周晚并没有告知许博洲去悉尼的真实原因,只说是去出差。 对自己这个从小就乖到不行的女朋友,许博洲是百分百的信任,他只嘱咐了几句,让她一个人出国注意安全,然后投入到了新的飞行任务中。 半个月前,星荣召开了祁南飞奥斯陆国际航线开航的发布会,这也是祁南首条直飞挪威的客运航线,每周执行两个往返航班。 周晚又一次用实力证明,星荣的未来一定风光无限。 而第一次飞行任务,她给了许博洲和纪燕均这对金牌搭档。 航班起飞前一小时。 许博洲和时雪菲坐在休息区,手中都握着一杯咖啡。飞行的子其实重复又单调,复一在封闭的机舱里、驾驶舱里,完成他们的工作职责,护送每一位乘客安全抵达目的地。 下午的蓝天白云,美到不真实。 可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出轻松的表情。 “你ok吗?”时雪菲先开了口。 紧接着,许博洲反问她:“你呢?” 他们转头,对望彼此,笑了笑,又同时将视线挪回窗外。 今天飞行的目的地,对其他人来说只是一个普通的国家,甚至大家都在兴奋能因公出差去挪威玩,而只有他们无法融入集体乐的气氛里。 因为陈航就是在飞往挪威的航线上,突发意外,永远离开了他们。 许博洲心底的气叹得沉,说没有影是假话,即便他在收到飞行安排后,花了几天时间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当他换上制服,扣上最后一颗纽扣时,手指还是不自觉的紧张颤了起来,耳边又出现了飞机坠毁的轰鸣声。 他努力的调整呼,尽力让自己恢复平稳的心态。 “Glen,你听。”时雪菲取出了一只旧手机,点开了一段语音。 悉的声音在许博洲的耳边响起,像久违了一辈子那么长。 语音是陈航许多年前,有一次喝多后给他发的语音信息。 ——“Glen,Bro,我的好哥们,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你一定一定要永远快乐,答应我,要永远飞下去,好不好?” 时雪菲点开了下面那条许博洲的回复。 “好!”当时的他,语气是那般意气风发的坚定。 收起手机,时雪菲笑着说:“你答应过Kevin,你要做到。” “嗯。”许博洲点头,对老友的承诺战胜了心底的愧疚与恐惧。 两架飞机冲上了云霄,划下了一条亮丽的弧线。 错开的轨迹,像是在云层里道别。 登机前,时雪菲将某件计划提前告诉了许博洲:“本来打算飞完这趟再告诉你,我的入学手续办得比原计划顺利,打算9月初就去阿德莱德,所以这次是我在星荣的最后一班岗,也是和你的最后一飞。” “……”许博洲震惊的站在玻璃门边,背后走来几个空乘,说说笑笑,热情的给他打招呼,可他的耳朵里进不来任何声音,一直神凝重的看着时雪菲。 - 八月底的悉尼,还是冬季,气温有点低。 落地后的周晚,换上了一件厚厚的白大衣,怕风吹,头上扣了一顶茸茸的渔夫帽,她小小的身子、脑袋缩在衣服和帽子里,只要卸下工作时雷厉风行的一面,她就像个可的小女生。 车子从市区驶去郊区,风景从都市换成了视野辽阔的田野。 下车后,周晚推着行李箱往院子走,她有点冷,寒气从鼻尖呼出的气息都成了白雾。圆滚滚的轮子摩擦着乡间的石板路,听见动静,栅栏被推开,穿着优雅的老妇人连忙走了出来。 “小晚晚。”Cecilia显然有些愧疚。 周晚调皮的哼了哼,假装不理她,自己一个人走进了院子。她拉开门时,回头看见姨双手迭在身前,委屈的低着头,她不装了,笑着说:“好了,Cecilia,外面好冷哦,快进来吧,我给你泡杯热茶。” Cecilia跟了进去。 下大衣,周晚走到了厨台边,窗外是朦胧的夕,轻拢在她的丝绸长裙上,显得更温婉动人。她从手腕上取下皮筋,随意的将长发扎起,然后拿起热水壶,泡了两杯花茶。 听见Cecilia在一旁笑,周晚问:“你干嘛呀?” Cecilia偷笑:“你和上次来,模样完全不同了。” 周晚摸摸脸:“有吗?” “嗯,很明显。”Cecilia点点头:“明显是被情滋润过的漂亮哦。” “……”周晚脸颊瞬间羞红。 Cecilia:“姨呢,不是故意要隐瞒你的,是Glen千叮咛万嘱咐我不要说。” “为什么?你们认识这件事,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因为……” “因为什么?” 没着急回答,Cecilia搂着孙女的往楼上慢慢走:“去他的房间,房间里他留下来的物品,就是答案。” 周晚带着更多的好奇,同姨一起走进了房间。 即使是没人住的房间,Cecilia也收拾得干净整洁。 她环顾四周,叹了口气:“这里全是Glen的痕迹,我有空就会收拾收拾,后来也一直没舍得再把房子租出去。” 周晚望着Cecilia,慨:“许博洲能遇见你这么好的房东,他很幸运。” Cecilia却说:“人和人之间的相处,都是相互的,他很好,我才愿意对他好。那几年,他能陪我这个孤独的老太婆聊聊天,谈谈心,我很的他。” 周晚点了点头,没出声。 她在想,姨和许博洲相互陪伴的那几年里,一定有过很多美好的珍贵回忆吧。 走到落地柜旁,Cecilia从里面搬出了一个大纸盒子,怕姨折了,周晚连忙跑过去帮忙,两人一起抬到了书桌上。 “这是?”周晚问。 Cecilia解释:“这里面都是Glen留下的东西,你慢慢看。” 做事向来很有边界的周晚,就算是男朋友的物品,她也没有习惯去碰,她下意识说:“这是他的东西,没经过他的允许,我擅自打开看,不太好。” “哎哟,我的小晚晚啊。”Cecilia了周晚的脸:“Glen不知道有多想让你看,他巴不得你一个字一个字的看。” 周晚笑了:“那好吧,我就勉为其难的看看吧。” 其实她还蛮想想偷看他在澳洲读书时的少男心事,万一被她抓到什么把柄,回去吓唬威胁这个大变态,想想就觉得很。 “那你慢慢看,我去做饭,一会叫你。” “好。” Cecilia走后,周晚在椅子上坐下,屋里开了暖气,浑身都暖烘烘的,她先从纸盒里拿出了一本相册,是许博洲大学时期在澳洲度过的时光。 她一页页的翻看。 初来澳洲的许博洲,身上还带着点少年的稚气,这时照片里他的模样,她还很悉,因为那时他们的联络还算频繁,再往后翻,他的样子开始在她的记忆里开始变得陌生,锻炼得越渐健壮的身躯,让他完全褪去了稚气,一双眼睛变得更像鹰,整个人也更具有成男人的魅力。 她用手指摸了摸照片里他英俊的脸庞,害羞的笑了。 顿时发现自己,原来自己竟然也有“恋脑”的一面。 当然,周晚还是低估了许博洲的气程度,正经的照片里,还夹杂了几张半上身的对镜自拍照,他上身的线条确实畅又结实,薄肌上的青筋鼓得清晰,看得她脸红耳热,立马快速翻了过去。 很巧,她翻到了他与几位朋友的合影。 有几个是上次在酒吧见过的外国同学,还有一个是陈航。 他和陈航的照片不只一张,占了足足两页,有他们一起健身的照片、一起训练的照片、还有和朋友聚会的照片等等。 不难看出,他们有着很深厚的友谊。 她想,失去挚友的伤口,他一定很难愈合吧。 忽然,她看到了一张叁人的合照。 除了许博洲和陈航,还有一个脸的人,是时雪菲,时雪菲牵着陈航的手,依偎在他肩头,两个人笑得很甜,许博洲成了电灯泡。 原来陈航和时雪菲是恋人。 原来许博洲和时雪菲也是老友。 周晚摸着他们叁人的合影,笑了笑,她低头在想,在后来他们关系疏远的子里,他到底还有多少她并不只晓的过去呢。合上相册,她看见了一本黑封皮的本子,她以为是学习笔记,翻开后却发现,是记本。 她从没想过,像许博洲这种桀骜冷峻的男生,还有如此细腻的一面。 看期,记应该是从他到悉尼后开始写的,她本想看看他有没有骗自己,找出点他的小秘密,可她翻了十几页,不但没有,相反,他的记里,几乎每一天的内容都和她息息相关。 仿佛,她成了记的“女主角”。 ——「今天波士顿入冬了,不知道她有没有穿我送给她的棉衣。」 ——「她今天说不开心,力大,在电话里对着我哭了好久,我很心疼,很想抱抱她。」 ——「这小不点,还是冒了,要是我能陪在她身边就好了。」 …… ——「今天早上一睁眼,就收到了她的微信,看到“我喜你”四个字,我还以为是在做梦,但是抬头看了一眼历,才发现,原来愚人节比做梦更难受。」 啪嗒,眼泪往下滴落,浸了纸张,模糊了字迹。 周晚眼圈通红,手抖着继续翻记。 ——「我到底为什么讨厌方与泽呢,我知道自己不应该去嫉妒她身边出现的男生,她有权去新的朋友。我讨厌自己的小心眼,讨厌自己不讲道理的占有。」 ——「今天他们一起出去玩了,她到现在也没有回复我的信息,她应该玩得很开心吧,别想了许博洲,因为你他妈就是一个懦夫。」 …… ——「今天是愚人节,好可笑,我竟然等了她一整天的信息,哪怕是再捉我一次也行,但是,她好像连玩笑,都不愿意和我开了。」 ——「十年?许博洲,你哪来的自信和她玩十年之约,你他妈明明连一年都等不了。」 ——「我们明明是那么好的朋友,我明明有一百次机会和她表白,我到底在怕什么?」 ——「怕,连朋友都做不成。」 ——「怕,她本就不喜我。」 …… ——「许博洲,你就是胆小鬼。| 周晚垂下了头,伏在桌边泣,肩膀不停地颤抖,记本上滴了眼泪,她像失去了呼的能力,趴在桌上,抱着记本静静的哭,模糊的视线里,是她见过的那张经纬度的照片墙。 几十张照片记录了不同地方的落。 每一张底下,都是一句写给女孩的“悄悄话。” 她在笑,是在嘲讽自己的后知后觉。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出现第二个和自己一样喜记录落,也喜用经纬度去标记世界版图的人呢。那些看似是与陌生人产生的巧合,实则是那个全世界最了解自己的人,躲在角落里复一筑起的一场盛大暗恋。 汹涌的情绪扑向周晚。 她想过许博洲以前就喜过自己,但她依旧只是把他喜的程度,放在了青期的正常情窦初开的范围里,她从来没想过,原来他对自己的喜,能有如此的厚重和疯狂。 她侧趴在桌上,看着落墙一直哭。 窗外吹来的风,将记本又掀起了几页,一页一页在风里翻动。 每一页依然是他在无法自拔的表达意。 ——「毕业了,她没来看我,那些用来表白的鲜花也枯萎了。」 ——「还有机会吗?我不知道。」 ——「以后还会喜她吗?」 最后定格的那一页,纸张上只写了一个字,被她的眼泪模糊放大。 仿佛是厚重的承诺——「会。」 哭累了的周晚,忽然坐直,合上了记本,给远在挪威的许博洲拨去了电话,心底有一个强烈的声音在喊,她想听见他的声音。 许博洲很快就接通了电话,听见她好像在哭,问她怎么了。 强忍住眼泪,周晚带着鼻音,认认真真的说:“许博洲,等你回祁南,我会给你一个惊喜,盛大的惊喜,”话卡在热热的喉咙间停顿了一下,她了鼻,笑着说:“一个会让你哭的惊喜。” 那头,许博洲听笑了,他应了一声“好”。 两个半球,是不同的季节。 车窗外掠过挪威八月的风景,美得如同置身在仙境里。 挂了电话的许博洲,手掌紧紧扣着手机,他整个人的气很低,似乎连周晚的情话,也无法调节他此时沉重的情绪。窗户打开了一半,他闭着眼用力的呼,可脑海里浮现出的,依旧是那年在世界最北端的城市,度过得如同世界末般的子。 “Glen,你先休息一下吧,还要十几个小时才能到哈默菲斯特。”陪许博洲同行的是时雪菲,路途遥远,她劝他先休息。 许博洲靠在车椅上,接过了时雪菲递过来的毯子:“谢谢。”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