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端起杯子轻抿一口咖啡,受到一种发腻的苦涩自舌尖向舌蔓延,一抬头的瞬间,项柔已将含义不明的目光转向自己。 项柔笑着问:“那,林蔚,到时候你来吗?” 林蔚假笑着,眼眸冰冷,语气丝毫不杂多余情,显出刻意的距离。 “我去干嘛?” 话毕,她下意识地看向辛。 辛的目光虽比项柔的柔和,却也夹着丝似有若无的探询。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胆子,辛毕竟是自己上头屈指可数的boss,这样明晃晃的、顶撞意味明确的反问句,足以让人对她产生看法。 不过没有比这更好的回答了。 项柔的笑容愈发莫测:“怎么不来呢?不是国庆七天假吗?晟夏和辛的婚礼正好是那时候。” 林蔚对上她那双谑意的眼,轻轻地放下咖啡杯,边挂上讥讽的笑:“项柔,你是晟夏的助理——你是不是,要个前女友席啊?不过可能你要失望了,可能那一桌上的人,只有我一个。” 项柔闻之一愣,边刻意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林蔚,你别误会。我不是那个意思。” 可她自然也听懂了林蔚话里的意思。 ——林蔚的话是在嘲讽她:你当年在晟夏身上下了那么大的功夫,连个前女友的名头都没混到,不是很可笑吗? 辛察觉到气氛诡谲,干咳一声,赶忙圆场:“我这几天会找人印好请柬,下发到每个办公室去,也不止林蔚一个人来嘛。” 林蔚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在上司面前抬杠,察觉到这一点后,愈加倨傲的态度被她敛去三分,声线也沉下了,准备离开:“那到时候等辛总的请柬了。我楼上还有工作没做完,谢谢辛总请我喝咖啡,我就先走了。” ——就算送到她眼前,她也不准备去。 —— 临近下班,繁冗的工作又拖了她后腿,六点半左右,她收到许嘉川的微信。 “下班了吗?”他问。 “还没有。”她叹气,随手回复,抱怨一样,“真的好累啊,一直在加班。” 蓦地,手机铃声响起。 他突然打来电话,她以为他还要提今早那句“晚上约会”的玩笑话,有些不敢接,但其他加班的同事听到急促的铃声,立刻投来了不悦的目光。 她只得接起,低嗓音,“喂”了一声。 他笑意慵懒:“累吗?” “嗯。”她闷声,点了点头,想起他应该看不到,恐怕他忽略自己这声,又补充一句,撒娇似的,“我都累习惯了。” “你带耳机了吗?”沉默了小几秒,他忽地问。 “嗯?耳机?”她翻找一番,在办公桌的屉里找出一副,出来说,“有的。” “戴上。”他说。 她照做。 戴上耳机后,听他的嗓音愈发醇厚低沉,声线有些哑,像是刚过烟,如一把细沙挥在她耳畔,的。 接着,一阵低缓柔和的音乐飘入耳中。 像是山野间的一缕不急不躁的小风,伴着低的男声,悠悠扬扬地在耳里环绕。 他的声音穿透那乐声,却不显得违和,反而愈发温柔:“有一年,我和几个朋友去了挪威旅游。那边有一条很出名的‘老鹰公路’,在63号公路上——得名原因是常有老鹰在一个高达六百多米的观景台附近盘旋,很壮观。” 她轻轻低叹,想象着那壮美的画面。 她忽地觉得,他们之间隔阂的七年在一点点地缩回,把时光都拽在手中,向彼此的心靠近。 他继续说:“跟老鹰公路很近的有个地方,叫‘灵之路’,名字很美吧——山有很多民宿,风景很美,但是要去的话只能自驾去。” “路很长,那天我和几个朋友换着开车,赶了很久的路还没赶到,没看到观景台的老鹰,也没到达‘灵之路’。” 她苦笑:“还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继续说:“然后,我们只能停在附近的一家民宿歇脚,当时下了很大的雪,放眼看去,全是灰蒙蒙的。” 她静静地呼,听他叙说。 “吃过饭后,我和朋友决定去小镇上走走,虽然那时候很累了——” “然后呢?” “就听到了这首歌。”他笑道,思绪飘了很远,“有个大叔,抱着个旧吉他,站在雪地唱这首歌。我不知不觉站了很久,也听他唱了很久,竟然忘了自己开了近十个小时的车,一点疲倦的觉都没了。就觉得,好听的吧。不知道你听了会不会不那么累了。” 他说着,旋大了车载音响,懒懒地靠在座椅上,低缓深沉的音律把他与她包裹起来。 温馨在此刻淌。 她凝视着眼前密密麻麻的文件,只顾着听那悠扬音律,竟一时忘记了疲倦的觉。 很久后,她张了张两手十指,稍轻松,笑道:“是很好听。” “我当时,”他的声音轻若罔闻,“就想啊,如果林蔚跟我一起站在街边,在雪地里听歌,会不会睡着啊。” “我会睡着吗?”她笑着反问。 ——可是七年前的那个除夕夜,她在漫天大雪里,趴在他肩头睡得很沉。 喧嚣的烟花与透骨的寒风都让她无法醒来。 他只得一遍一遍地喊她:“林蔚,你醒醒,你睡着了吗?” “林蔚——你醒一醒——” 那一刻,他突然很怕失去她。 可是又很快发现,自己可能从未拥有过,更何谈失去? —— 终于做完工作,她一路出来,路经隔壁办公室,看到程向南他们组还在加班,她有些同情他们,步子却没停,包一甩,向电梯口走去。 公司大楼的电梯最近在保养维修,经常会停一段时间,下午五点多就停了,到现在都没运作,无奈之下,她只得走楼梯。 她今早就完全可以靠楼梯扶手支撑自己下楼,从七楼下去应该并不费力。 一路到达这层的楼梯间,刚想推开安全门进去,便听到一声闷响撞在门上,像是有人跌倒了一样。 她的脚步停在门边。 楼梯间的门双开两扇,一扇虚掩着。 她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好奇心,伸着脖子小心探过去,接着又听到一声响,像是运足了气的一掌,重重拍在门上,她心底陡然一突,骇得心脏狂跳。 今早听同事提起,最近市内有家公司在下班人汹涌期间溜进来一个不法分子,还带了匕首和电,准备撬开财务室的门行凶,最后被楼内的保安发现,保安在与歹徒的搏斗中还被划伤了胳膊。 想到这里,她更到害怕,捏紧了手机,轻手轻脚地准备离开,并切到保安室的通话界面,摸索了一下包中的防雾,做好了防备。 蓦地,她的脚踝一软。 她下意识地扶了下旁边的门,一个不备,不小心把门推开了大半! ——面前豁然开朗,寒意也登时从脚底蹿到头顶。 一念之间,她眼疾手快地准备从包内掏防雾,随即听到一阵低沉的息,抬眼之间看到师庆熙和与一个小姑娘在门后……热吻。 对面两人明显也被突如其来的闯入者吓了一跳,那个被师庆熙拥在臂弯间的小姑娘,赫然是林蔚他们组的实习生秦珂。 秦珂尖叫一声,羞赧地捂住了双眼,背过身去。 她被那声骇得不惨,腹诽,她还没捂眼睛呢…… 她立马后退一步,结结巴巴地说:“不好意思……打打打扰了,我去走另一边……你们继续。” 她还好心地替他们拉上门,然后扶住墙跌跌撞撞地向另一头的安全通道走去。 才走两步,听到后面脚步声响起,是师庆熙疾步追上来,跟在身后喊她:“林组长——” 林蔚想走得更快点,可受伤的脚实在不给面子,师庆熙已经追到了她眼前,瘦的直条条的少年站在她身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又低喝一声:“林组长!你别走!” 她怔然抬头,看向面前的男人,无辜地眨了眨眼:“我能理解的,你不用解释。” “不是……”师庆熙的脸浮起两抹绯红,不自然地别开头。 此时此刻,实在是太尴尬了。 她大概能理解葛婧今天早上撞到她和许嘉川时的心情了。 于是她想赶紧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你们程组长你在他们加班的时候在楼梯间……呃……” 师庆熙怔了半晌,“林组长……我的手机……” “手机?”林蔚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师庆熙坚定地说:“照片我删了,我不会传的。” “……哦。”她点头,“没事的。” 师庆熙言又止:“还有秦珂……” “没事,没事。”她苦笑,“程组长老让你加班也没办法嘛,你最好早点做完工作去约会吧——我先下班了啊。” 她笑了笑,深呼一口气,飞步就走。 这大概,是她活到这么大撞到的最尴尬的一幕了。 真是活生香,引人遐想翩翩,甚至惹得她心头还有点燥。 尤其是想到…… 许嘉川吻她的时候。 想到曹曹就出现,她刚晃出了公司大楼,一打眼瞧见了许嘉川的车停在不远,显然是等她很久了。 半小时之前他才打过电话,却对等她下班的话只字未提。 今早也是如此。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似乎很喜先斩后奏这一套。 她不自觉地扬一笑,顿时抛开工作和人际关系上的不如意,心情好了很多。 边往过走,步子颠跛起来,看起来形态很滑稽,她有些懊恼之际,他已经打开车门下来,没完的半支烟被他顺手捻灭,他掩了掩外套,整个人溺在夕余晖里,线条被拉得直条条的,很是打眼。 他阔步走过来,坚实的力道扶住她,一股清淡的烟草味道和沐浴的清香扑入她怀,她却久久没挪动步伐,仰头看他。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