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有许久不曾睡得这么沉。 他的角勾着许久不曾有过的笑容。 仙宿女缓缓起身,擦掉了涂抹在脖颈上的香粉。 她换上一身普普通通的白袍,束了最简单的发,带着南君的令牌,踏着月,离开了平南,返回宿北。 她其实已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她杀不了南君,这辈子也做不到。 她也找不回自己的亲人,她竟与凶手一道安葬了他们,他九泉相见,她不知该以何等面目去见自己的至亲。 她的眼睛里失去了光彩,她浑浑噩噩,只知道要回到宿北去。 她该在那里。 命运不知是给了她善意还是恶意。 就在这个夜里,宿北大震,天塌地陷。 她毫不犹豫就扑了上去。 她用自己的身躯撑起了好大一方地裂,救活了无数本该被进地底的百姓。 百姓们拖家带口,拉扯着老人和小孩,一个一个从她身边逃出。 每一个人眼眶里都含着泪,对她涕零。 看着一张一张脸,她忽然笑了起来。 她从前为旁人减轻痛苦,用的是黄梁美梦。 今自己却强忍着剧痛,散尽神力,替他们撑起逃生的通道。 她角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神越来越放松。 痛苦消失了,永远地离开了她。 南君赶到时,仙宿神女已经香消玉殒。 “夫人!夫人——夫人啊!啊啊啊啊啊!” * 幻象消散。 云昭望向那具尸。 “原来你是个这样的人。” 史书如实记载了仙宿神女的功绩,云昭心下慨,缓缓呼出一口气。 这下确定了,仙宿神女与恶疫无关。 她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这就不对了呀。”云昭轻轻用指尖扣击着身旁坚硬的神女树,“她死的时候,只是散尽了神力,神身并没有损坏。” 仙宿神女便是死了,也用自己的身躯为百姓牢牢撑起逃生通道。 直到南君发疯一样抱住她时,她仍面带微笑,脊背端得笔直。 死得漂亮极了。 可是她的尸身最终却变成了这样。 东方敛不知道什么时候往嘴里叼了段须,他开口说话,须便一晃一晃:“她到死都没怀孕,男的动了手脚。她生不了,他以后有理由再另娶旁人,吃绝户。” 云昭吃惊:“我怎么没发现他什么时候动的手脚?” 他侧眸瞥她:“你自己说尴尬不看。” 云昭:“……” 原来是那个那个的时候吗?难怪当时他没敲她肩膀跳过那一段。 云昭一口气,强辩:“……那我就算盯着看,我也看不出这个啊。” “没事。”他漫不经心道,“有机会我教你。” 她身躯微僵,偷偷瞥他一眼。 他看上去真没把这当回事,叼着须,虚着眼眸,一副无聊懒怠的样子。 她不得不承认。 这家伙,勾人得很。 第53章 单身到死 东方敛拎起指骨,遥遥点了下晏南天。 他侧头问云昭:“他跟那个男的像不像?” 她知道他说的是仙宿女记忆中的南君。 云昭点头:“像。” 晏南天和南君,两个都是清俊小白脸,都有青梅竹马未婚,都有西殿小妾,也都有一大堆不能说出口的“苦衷”。 东方敛指着仙宿女尸,恻恻吓唬云昭:“看见没有,你要是嫁给姓晏的,那就是下场。” 云昭脑海里浮起南君抱住仙宿女神尸体时哀恸嚎哭的样子。 “……她死之后,他痛彻心扉,追悔莫及?”她噗一下笑出了声,连连摆手,“那可不行,鬼知道他是不是装深情骗其他小姑娘?就得好好活着,亲自动手,帮他悔不当初。” 云昭眯眸,角勾起恶劣的笑,“他既不体面,那就帮他体面。” 东方敛:“……” 云昭其实也有事情想不明白。 她摇了摇头,问道:“我看着南君那手下部将也没多重要,说杀便杀了。晏南天也是,分明瞧不上温暖暖——怎么就偏要把其他女人放在身边呢,是嫌子过得太舒坦?” 他失笑,随口道:“世上哪个男的不想开后?” 云昭缓缓偏头,双眸一眯。 东方敛:有杀气。 只见他上挑的眉尾微微一顿,角僵了下,旋即灿烂笑开,大声道:“我!” ——世上哪个男的不想开后?我! 反正有史实为证,他理直气壮到不行。 云昭:“……” 她很八卦地凑向他,悄声问:“你从前为什么不娶啊?” 当年他可是带领后起人族与先天神祇分庭抗礼的狠人。身为至尊人皇,总该有不少男男女女向他投怀送抱吧?他也不是那个不行,怎么就单身到死? 东方敛神微僵。 他这媳妇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 不分场合对他告白也就罢了,还非得他也表态。 命中注定等你三千年什么的…… 想想这种鬼话从自己嘴里说出来,顿时整个鬼都麻了。 云昭见他没半天反应,心道:‘哎呀,看来他是不记得。’ 他瞥着她。 见她的双眸中似有失望,心下不一阵暴躁。 他不想说违心的话,也不想看到她难过。 灵光一闪,他淡定开口,神秘兮兮道:“你是不知道,三千年前的姑娘有多难看。” 云昭:“咦?” 编都编了,东方敛硬着头皮继续扯:“不周山连接天地知道吧,头特别毒,人都晒成黑炭。那能看?” 云昭震惊:“所以你就推了不周山?!” 这说出去谁敢信?不过想想他的一贯行事风格……好像也说得过去? 东方敛:“……” 搬起不周山,砸了自己脚。 “啧。”云昭慨,“我真是替全天下谢谢你。” 东方敛:“……” 他实在想不明白一世英名的自己怎么就沦落到这个境地。 罢了。 他弯起眉眼,疲惫假笑:“不客气。” * 众人在埋尸地陆续找到了线索。 这只树茧是逐渐生成的,三千年里,地下的榕树须渐渐都聚向仙宿女尸,将她包裹起来。 误入树茧内部的动物全都死了,症状与渴疫完全一致。 活尸给了它们黄梁美梦,让它们死得不那么痛苦。 御医张虫亮抚着四壁干硬的红榕须,沉道:“不错。植物不会染疫,却能知到此地有一物在与自己争夺水汽,于是将其包裹,与之抗衡——历经三千年,这须便有了抵抗干渴之势。” “我明白了!”陈楚儿不双眼放光,“就好比在毒物的周围通常能够寻到解毒之物,其实也是同样的道理——经年累月与毒物抗衡,周遭的动植物自然也有了抗毒的能力。” 张虫亮欣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云昭大致也听懂了:“原来如此。”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