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披华袍,额间有道霜雪颜、闪电形状的明亮神纹,拂袖站定时,神纹微微一闪,隐去了光芒。 侍女与侍从连忙半蹲行礼:“见过少君!” 男子无视这二人,只望向云昭。 四目相对。 “妹妹又冤枉我。”他眉眼波,含笑嗔道,“分明是你那妾嫂嫂索求无度,着我不依不饶,说得倒像我欺了她似的。怎么,她又找妹夫告状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她。” 云昭听得直皱眉头:“你要实在闲着没事,不如去找找那个凉川修士。” 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 杀神办事,她放心。 北天少君走到她身旁,抬手揽住她肩膀,拇指在她肩头轻轻打圈。 “我早已派了得力人手出去,很快便会拿下他人头。”他凑近了些,热烘烘的鼻息直钻云昭耳朵,“外头的事用不着你心,陪我说说话,嗯?” 云昭浑身不适,向后一拧,躲开了他的手和鼻息。 北天少君眸了一瞬。 他用舌头抵了抵腮帮,啧一声:“成婚了,跟哥哥都生分了,真叫人伤心。” 云昭并不知道这些人平如何相处。 她装出一副怒气上头的样子:“有什么好说!那么多地方,偏就选个凉川,偏就有人坏我的事!我气都气死了!” 北天少君哄道:“好好好,不气了,我回头就让夜照国继续出兵,再屠它几座城给你做阵。” 云昭故意道:“凡人出兵那么慢,你还要我等多久!” “那也没办法,”北天少君道,“杀那么多凡人,因果太重,香火反噬起来哪个神仙也顶不住。只能纵他们自相残杀。” 云昭眸光微闪:“都怪那个凉川修士坏我好事,我现在就去杀了他!” “好好好——嗯?有消息了。” 他忽地抬起手,从风中拈出了一只银光闪闪的透明小鹤。 只见他额心的神纹微微闪烁,指尖一捻,银鹤碎成星点光屑。 一道犷的声音传了出来:“少君!目标身受重创,逃进山林,我已令人布阵封山,再有少许功夫便能将其擒获!” 顿了下,这人又禀道,“三公子恰好经过,执意要进入阵中,我拦不住他。” 北天少君抵了抵后槽牙,轻笑一声:“你三哥啊,斯斯文文一个人,每次动手,都要把猎物杀得特别难看——这凉川修士正好撞他手上,也算倒霉。” 云昭:“哦。出发。” 谁倒霉,她不说。 * 云昭没有弦月神女的记忆,身体本能倒是还在。 北天少君抬手掐诀,她也学着他拈住中指。 额心神纹亮了起来,一步踏出,竟然腾空而起,足尖虚虚落在风中。 云昭:“……” 刺! 还没回过神,身体已有坠落之势。 她赶紧再掐了一下手指,提步,继续往前纵。 “唰——唰——唰——” 好玩是好玩,就是觉自己有点儿像个蹦跳的青蛙。 北天少君落到她身旁,眼神一言难尽。 “你就老老实实用法宝吧妹妹。” 他把手一招,一团云雾落到云昭脚下,托住她往前飘。 云昭低头望去,只见一重重白玉殿在身下飞速掠过,眨眼间,便离开了仙雾缭绕的神山,掠向广阔大地。 她忍不住把脚下这团云雾踩来踩去。 “这法宝是用什么炼的?”她随口问道。 北天少君道:“自然是香火。” 云昭心中惊奇,面上不显。 三千年前,“香火”似乎是很重要的东西。 玄天尊与麾下神将商议着要算计人皇,便是因为人皇独占了许多地方的香火,让他们分不到半羹。 南君为了复活亡,说是愿意散尽香火。 方才这北天少君还曾提到过“香火反噬”。 这香火属实是非常重要。 不像三千年后,香火的作用大概只剩下……“这间庙香火旺,肯定灵!” 思忖之间,腾云驾雾掠过了大片大片的雪树。 夜照。 这里便是北天神君的香火地盘。 人皇横空出世之前,凡间小国林立,供奉不同的神祇。 上面神仙打架,底下便连年征战不休。 云昭试探着问道:“父君许我用凉川主城做阵,也是想把整个凉川收入囊中吧?” 北天少君嗤地一笑:“凉川风水不好,全是刁民,杀了方便。说出来怕你不高兴,这才几功夫,便已经有不少凉川人跑到那座死城里面祭奠,还给那凡间修士供上了香火。” 云昭心中微动:“哦?” “不知天高地厚!难不成还指望供出一个人皇?”北天少君冷笑,“可笑!” 云昭捏住指尖,淡定道:“不行么?” “自然不行。”北天少君恻恻一笑,“如今全天下都已经传遍了,谁借着凉川香火成神,谁就是制造十万枯骨的魔,人人得而诛之。” 云昭摇头轻哂:“呵。” 再没有比这些所谓正神更更毒的。 “可惜他是没那个机会了。”北天少君道,“落进封山铁阵,神仙也难逃。” 云昭笑而不语。 * 升月落。 云昭二人越过重重山水,来到夜照与凉川两地界处。 前方整座大山已被铁阵封锁,一道道固若金汤的北天神纹悬浮在半空,飞鸟碰上去立刻爆成血花。 “少君,神女!” 一名中年模样的男仙掠上前来,俯身行礼。 北天少君环视四下,懒声问:“三弟和冯朝都进去了?” “是。”男仙回道,“三公子说要手刃此獠,替小神女出气。”他苦笑起来,“冯将军赶紧追了进去,迟了生怕抢不到完整脑袋差。” 北天少君嗤一笑,看云昭:“瞧你三哥这病,再不改改,难成大器。” 云昭并不看他,只盯着那男仙问:“里面情况怎么样了?那修士死了吗?” 北天少君抵了抵牙。 男仙回道:“仍在围猎。这修士,属实是前所未见的硬骨头。” 他的脸上浮起些慨之,带云昭行前几步,来到阵眼处。 “神女请看。” 男仙用法宝调动大阵,云昭眼前逐渐浮起了一幕幕栩栩如生的画面。 这是阵中发生过的几场战斗。 那道悉的身影闯入视线时,她的心跳陡然加速。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发麻,口似有热血涌动。 她知道他不可能死在这里,但是看到他那一身伤势,她的掌心还是蓦地疼痛——不知不觉掐住了自己。 他确实带着重伤。 凉川入道并没有治愈他身上的旧伤,他刚来到夜照,便遭遇了真正的高手。 他仍能杀人。 但杀人的同时,自己身上也在不断增伤痕。 法宝制造的伤痕与凡器不同。 有的附带灼烧效果,金线般的隐火没入血,燃烧他的生机。有的带毒,黑的毒血顺着伤口不断侵袭心脉,他额角跳动的青筋也在隐隐发黑。有的像蛛丝一样,牵出一道道阻碍他行动的粘连丝线,他时不时得挥剑把它们斩断。 他膛起伏剧烈,脚步极其沉重。 握剑的手却稳。 偶尔有枝条或树叶扫过他的脸。 侧颜霜白,眼神冰凉。 他在林间与无数敌人周旋,分明是落入陷阱的猎物,却比围猎他的猎手更加冷静。 只是伤势实在太重,他没有余力再隐藏自己的行踪。 只能不断地被包围,然后突围,再被包围,再次突围。 就像被鬣狗上的孤。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