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衣襟袍子戳出的随意掩上,雁二郎盘膝坐在上,回想片刻今晚被入室威胁的场面,头一句威胁话凶巴巴地说“我搬家了”,登时肩头细微颤抖,笑得止不住。 他喃喃自语,“之前误会了,这位分明就是只小白兔。嘶……拿刀捅人还狠。” “有句话我可没骗你,应小娘子。京城真的不大。找个人没那么难。” —— 唰地一声轻响,飞爪再次搭上墙头。 又一声轻响,飞爪收起。 应小从墙头跳下,把飞爪小心地收回牛皮囊中,挂回间,掸了掸身上的灰土,高高兴兴回家去。 爹爹说得没错。在身后穷追不舍的,或许只是装凶的狗崽子。 雁二郎表面跋扈,内里乖得很。 说一句他应一句。 身后威胁除去,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筹划报复仇家的事了。 * 七郎于五后的深夜悄然回返七举人巷。 幽静夜里,他轻声询问尽责守门的两个汉子,“最近应家诸事安稳?可有人登门闹事?” 两名汉子神纠结,“最近应家一切都好。无人登门闹事。” 只有小娘子不声不响消失整个白天,回来时高高兴兴擦了一晚上的飞爪…… 这已经是四天前的事了。除此之外一切都好。 还没等他们想好要不要回禀,七郎已经放下心来,推开院门。 大晚上的,应小还没睡。 神气瞧着比刚搬家时还好,照亮的油灯挂在树枝高处,她坐在树下木桌,埋头专注地画图。 院门轻响的同时,应小闻声抬头,立刻欣喜放下笔,提着裙裾小跑着上来。“七郎回来了!” “才五,你家里清理门户的事已办妥了么?” “局面已弹住。拘押了几个,和家中族老阐述清楚,明早开祠堂,今晚先过来看看。怎么如此高兴?” “我对报仇有了新谋划!你来的正好,我们商量商量。” 七郎噙着笑坐下。 他说得轻描淡写,实则在清理门户的第一,就把家中几个不安分的兄弟这些年安的人手连拔起。 这次遇袭他既未死,而族中各人的反应殊异。以自己一条命博弈,成就一场极好的清扫机会。 再过几,把晏家隐患彻底清扫之后,他得了空闲,就可以慢慢查问应家的“血亲世仇”,到底出于何等的仇怨。 应家远在地方乡郡,和京城晏氏毫无往来,所谓报仇多半是场误会。 七郎此刻的心情如扑面而来的煦暖风,接过应小的画纸,轻松道,“什么新谋划?说说看。” 应小:“之前我从未做过报仇的事,把事想得太难,几个月都不敢动手。但现在想想,或许我想太多。其实报仇可以很简单的。关于报仇的新谋划,我已画在这张纸上了。” 她边说边摊开图纸,忍着兴奋转述从雁家得来的灵。 “夜晚飞爪翻过院墙,哭哭啼啼装作进献的柔弱美人,叫家仆带路,将我领去狗官晏容时的院子。我便在院子里等狗官。” “狗官进门后,我猛地吹熄蜡烛,黑黢黢屋里当头给他一门栓,窗户跳出去,原处飞爪出墙,完事。” 晏七郎:“……” 应小:“过程很简单的。我打算今晚备齐物件,明晚就下手。七郎,你要不要帮我望风?” 晏七郎:“……” 人在家中坐,当头一门栓! 第24章 晏七郎垂眸打量纸上图画。 画得相当仔细, 认认真真分解成五个步骤。 图一:飞爪翻进院墙。 图二:哭哭啼啼,寻找家仆带路。 图三:潜入室内等候。 图四:吹熄蜡烛动手。 图五:飞爪翻出院墙。 晏七郎指着图二:“步骤二就会出问题。晏容时从未下令进献美人。突然冒出个哭哭啼啼的美人,家仆定会起疑心。” 应小纳闷地问,“你怎知我遇上的是个会起疑心的家仆?说不定会即刻把我送去狗官院子邀功呢。” 晏七郎意味不明地瞥她一眼。 “血亲报仇这种大事, 还是想多点好。” 他指着图纸:“比方说, 家仆起疑, 你如何应答?如果应答不妥当, 家仆就会大喊大叫,引来护院。你打算如何处置这位家仆?总不至于杀了?” “当然不会杀了。如果有人问起,我就说……”应小想了一回, 郑重道,“夫人送我去阿郎院子。” 晏七郎抬手去捏眉心。 “晏容时的母亲已去世多年。家仆定会追问,你所说的夫人是哪个夫人?你如何应答?如果应答不妥当,家仆又会大喊大叫, 引来护院……” 应小被追问了许多, 一句也答不上, 心里不怎么服气。 她对雁家同样一无所知,还不是顺利地混进去威胁了雁二郎, 又顺利出来? 七郎处处都很好, 就是想太多, 把她也吓住了。 “总之, 先做起来。”应小归纳潜入雁家的成功经验, “蹲在墙外永远报不了仇。翻进墙去,随机应变,说不定就成了呢。” 晏七郎:“……” 无论事成还是不成, 后果同样可怕!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晏七郎深口气,迅速找出两条对方听得进的理由。 “最近五天之内莫去晏家。首先, 我在忙着清理门户,不便打扰;其次:清理门户期间,晏家灯火通明,昼夜不息。你去何处落飞爪都不合适。” 应小果然点头答应:“那就等一等,五天之内不打扰你,把晏家害你的恶人都抓出来,坏种一个也别漏。” 小院朦胧的灯火下,她仰着脸,认真的神中带几分期待: “你说晏容时和你住一个家族屋檐下,但有血海深仇。这次害你的人,是不是他主使?能不能借着清理门户的机会把他揪出来?” 晏七郎默了默:“应该,不能。” “为什么呢。” “因为,”晏七郎答得速度有点慢,在扑面而来的风里偏过头去,一双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避开面前专注的小娘子,幽幽叹了口气: “他是晏家新一代的当家之人,在晏家的基太深,我撼不动。” 应小遗憾地说, “这狗官还厉害。” 又安晏七郎,“你再忍忍。等你五天后清理完门户,我当夜就去把他杀了。” 晏七郎:“……倒也不必如此着急……” 两人在灯下继续讨论新谋划,应小边听边认真地在纸上删删改改。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七郎入门时一身轻松,灯下坐了片刻,渐渐肩沉重…… 应该是错觉罢。等她收起报仇计划纸卷后,七郎从袖中取出包裹密实的油纸包,放在桌上打开。 油纸里包着一捧泽鲜的樱桃。 “新上市的樱桃。味道谈不上多好,胜在鲜巧可。早上偶尔看见,带些给你尝尝。” 应小掂起一只嫣红的樱桃,新鲜地打量片刻,抿进嘴里。 酸酸甜甜的陌生味道在舌尖炸开,她瞬间气:“酸……” “入口酸么?”七郎也掂起一个,放入口中咀嚼。 “我这个入口就甜。你再尝尝。” 应小半信半疑地又掂起一个嚼了嚼,“哎,倒也不全酸,后劲还甜的。越吃越好吃。” 七郎轻声地笑,自己吃了第二个。 “刚上市的樱桃都是酸中带甜。等再过半个月,就能吃到滋味纯甜的樱桃了。” “啊,这样。”应小恍然继续吃第三颗樱桃。入口果然还是酸。酸得倒气的片刻功夫,初始的酸味便散去,香甜的后劲泛了上来,齿清香。 “吃三颗了,都是先酸后甜。你刚才怎么能一下子挑到入口就甜的樱桃?看大小么?” 七郎慢悠悠说,“哄你多吃点。我那个其实入口也酸。” 应小:“……” 七郎在院子的樱桃香甜气里打开院门,领进门外等候的灰袍干男子。 “这是隋淼。从小跟在我身边,谈事不必避他。” 隋淼俯身伏地郑重行大礼。 应小吃了一惊,叼着半颗樱桃急忙起身搀扶,隋淼不肯起。 “多谢应小娘子救我家郎君。小的无以谢罪,不胜。” 应小纳闷地打量七郎的这位心腹,七郎解释道,“我大醉出事那夜,隋淼替我去附近酒楼寻醒酒汤。” “啊……”原来如此。 隋淼结结实实大礼拜下三拜才起身。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