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小 拉住老娘：“娘忘了？他就是雁二郎, 上回铜锣巷时一路追到咱们家放话的那个。后来还跟到七举人巷来着。” 义母大惊： “雁二郎？就是他？！” 她只在新搬去七举人巷那阵子, 远远地见过一次雁二郎, 相貌早忘了。但这名字 ！ 义母立刻紧张往前半步, 护在女儿面前。 雁二郎：“……等等，伯母，之前都是误会……” 阿织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睛, 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举起小手怒指雁二郎：“阿姐, 就是他，穿红袍子的坏人！打他啊阿姐！” 雁二郎：“……不是，小妹……” 应小呸了声：“谁是你家小妹。” 昨晚七郎确实提过：雁二郎如今领着两路 军，掌管京畿治安巡值事，可以用他。 但雁二郎给应家留得印象太差，应家三口没一个想跟他打 道。 义母护在前头，应小抱着阿织，一家三口目光带警惕防备，加快脚步挤过雁二郎身侧，穿过巷口军队伍，往大街斜对面的大理寺官衙方向走去。 雁二郎倒也不下令拦人。 抱臂站在街边，若有所思地目送苗条身影远走，消失在官衙门口。 军都尉低声问：“追不追。” 雁二郎在心里盘算：“明天启程回老家。明年开 回来……” 六个月，六礼过了两礼。晏七郎手里还有案子，人肯定在京城。六个月派人两地往返，过剩下的几道礼……时间也够了？ 雁二郎喃喃说：“等明年开回京，就要拜堂啊。” 边上的都尉没听清，又问一遍：“人进大理寺了。弟兄们要不要盯着？” 雁二郎往路边踱开几步，忽地一个大转身，问都尉说：“军维护京畿治安的巡值职责，到哪处地界截止？京城城门里头，还是整片京畿地带的几个县乡都算？” 都尉如实答：“维护京畿治安，当然是整片京畿地带都算军管辖。一直到出城百来里外，到了京畿界碑边上，才算是出了京畿地段。界碑外开始算地方州郡的治安，不归我们管了。” “出城百来里……”雁二郎又琢磨了一阵。“寻常老百姓雇的车，走到京畿界碑边上，得走个两天。” “看脚程。马车快，驴车慢。脚程慢的话，走三四天都有的。” 雁二郎点点头，人上了马，却不急着巡视，马匹迈开小碎步，沿街慢悠悠地晃悠。 晃出百来步，慢腾腾地路过大理寺门前，雁二郎勒马抬头，意义不明地看一眼高处的大理寺匾额。 马匹继续小碎步前行，雁二郎往身后勾勾手，召都尉近身， 低嗓音问： “出城往南百来里，不出京畿界碑的这段地带，找个地方，出点意外，把百姓家雇的寻常车马给留个一天半 的……不难罢？” 这可太容易了。 都尉眼睛眨也不眨，主意接二连三：“马车轱辘卡路沟里，翻了。前头倒了棵树，把官道截住了。有贵人车马通行，拒马叉子抬出去，官道上挡个一天半的，没人敢言语。还有……” “行了行了。”雁二郎挡住后头的馊主意： “秋天风大，早晚雨多，官道前头倒了棵树就蛮好。车上有老有小的，别伤着人，别把人冻着了。找个能遮风挡雨的地方，让树倒一棵。” 这军都尉也算是一路跟着雁二郎升升贬贬的亲信了。自家上司跟应家小娘子几个月的纠葛看在眼里，没忍住，低嗓子劝了句。 “让树倒一棵倒是容易。但小娘子在京畿地界多留个一天半的，又有什么大用呢。小娘子脾气瞧着可不大好……” 雁二郎这几天可不是白过的。四下派遣人手问话，军 干，两三天查出不少事。 “她对我脾气确实不大好，对长乐巷晏家那位可好得很。你可知道为什么？” 都尉眨巴着光泛起的小眼睛，“卑职不知。” 雁二郎笑了声，松开衣襟领口，秋风里 出一截壮的 膛。 “因为我身子骨太结实了。” 身子骨太结实，扛揍。 他派人去铜锣巷挨家挨户地查问时，有邻居还记得应家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后生。个头身段都符合，时间也正好对得上晏容时开遇袭失踪的那段子。后来和应家一齐搬走了。 所以，应小和晏家七郎，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之所以会相识，后来又走在一处，就是因为应小救了晏七郎。七郎在铜锣巷养伤的那段子，两人悄悄好上了。 “还真是个小白兔。”雁二郎喃喃自语，“纯朴自然质，一个字都没说错她。” 瞧着七郎受伤可怜，心疼了，对七郎好声好气的。瞧着他雁翼行壮有力，结实能扛揍，成天不是骂就是打，上来就扇巴掌…… 一天半的，当然拦不住人家小娘子归心似箭。 但一天半的，足够自己病歪歪、惨兮兮地出现在应家人面前。 应小那小白兔 子，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给扔路上？ 雁二郎拿定主意，招手示意都尉附耳过来，笃定地吩咐下去。 “找个妥当地方。倒一棵树。” “挑几十个嘴稳可靠能干的，乔装打扮，配合本指挥使演一出戏。”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前程。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 大理寺官署内灯火明亮。 黑漆木长案上搁着的红木雕花小盒打开。晏容时在灯下微微地眯起眼，打量木盒里静静躺着的三把铁钥匙。 “昨晚我离开后，是不是有人动过盒子？” 他询问清晨洒扫的几个吏人。“我看木盒的位置似乎移动过了。” 几个洒扫吏人慌忙分辩说：“少卿桌案的重要物件，小人碰都不敢碰。” “昨晚小人看盒子就在这处，在文书上。少卿看，痕还在。” 清晨早到的大理寺丞急忙过来查看。晏容时把雕花红木盒原样上锁，若无其事说：“确实痕还在。盒子里三把钥匙也都在。好了，无事了，你们退下罢。” 等洒扫吏人退下后，晏容时关上门，重新打开木盒，单独招大理寺丞说话。 “正是因为平无人碰触，我也不动，这几把钥匙已经落了灰。但一夜过去，钥匙表面变得干干净净。” 大理寺丞是多年查案老手，接过三把铁钥匙，手指细细地捻过一圈，骤然变 说：“确实被人动过了。表面触手滑腻，应当是被人拿去入泥模里，又细细擦拭干净，原样放回盒子里。” 钥匙入泥模里，当然为了复制。 大理寺丞肃然说：“此事极为严重，要追查。” 晏容时却笑了。 抬手去自己 边，“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接下来这句，还请寺丞保密。” “啊？” “这三把钥匙留在官署里，就是在等有心人。如今——果然有人动了钥匙，我就安心了。” —— 半个京城之外。郑相赁居多年的宅邸里。 郑相身穿一身质地极为寻常的青布袍子，脚下穿黑布鞋，坐在书房中。眯起细长的眼，仔细打量面前三把钥匙。 连夜打制的铁钥匙，每一把都有十两上下，在手掌中沉甸甸的。 “果然一模一样？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钥匙若差上一点，便打不开锁孔了。” 在他对面恭谨长揖行礼的，是一名身穿七品青官袍的年轻工部员外郎。执学生礼，对郑相的态度极为敬重。 “八月十五中秋当夜，晏少卿召去工部一名匠工。学生当面询问过，似乎关系重大，那名匠工不肯多说。但工部册子确实明确记载，那匠工连中秋都没回家过，当晚从库仓取走五斤铁，记录为“大理寺急调用”。这笔开支由工部送往大理寺，大理寺已经如数支付了。” “如此说来，这名匠工连中秋节都没过，连夜赶工制成的，便是这三把钥匙？”郑相仔细比对三把极为相似的钥匙。 “原物被烧得边角融化，难为匠工妙手，将钥匙还原得如此之好。” 他赞叹勉励了一番工部员外郎，当面将钥匙收入屉中。 “本相怀疑，表面浮现的兵部武器失窃大案背后，尚有一起大案，和北国 细另有牵连。” “武器失窃大案从去年秋冬开始追查，至今难以破案，大理寺或有内。此事牵扯重大，关系国本，一切都在秘密追查中。贺生，务必守口如瓶啊。” 名叫“贺生”的年轻工部员外郎出震惊神，郑重应下，退出书房。 书房里恢复了安静。 片刻后，陆续几拨人进出书房，报进不同的消息。 河童巷谋杀案的旧宅老仆已经洗 嫌疑，今无罪放出大理寺狱。 “河童巷两间旧宅拆成平地，老仆无处可去，人就在巷子里蹲着。” 郑相摇头叹息：“这老仆乃是老夫当年一位旧友家中人。如今旧友已经不在人世，遗下既聋且瞎的老仆，一把年纪，牵连进命案里。好在洗了清白。老夫这就准备些银两衣物赠他。” 报来消息的幕僚出敬佩神，长揖赞说：“郑相公大仁。”退出书房。 下一拨幕僚带来了应家的消息。 “应家 铺子上锁了。据说要提前回老家。” 郑相又摇摇头，叹息说：“老友固执，他这女儿也固执。京城岂不是比老家容易讨生活。老夫之前遣人劝过几句，不听，还是要走。罢了，随她们心意罢。老夫这就准备些银两衣物赠她们。” 报来消息的幕僚同样出敬佩神：“郑相公仁义。” 连续几拨人离去之后，书房终于彻底安静下去。 郑相单独坐在书房里，拉开小屉，拨 了几下钥匙。 “晏家麒麟儿。” 郑相微笑自语。 “倒也有三份本事。只可惜，放过余庆楼最重要的线索，只挖出方响那一窝就匆匆结案。比起他家祖父那老狐狸，终究还是生 了点。” 毕竟是年轻人。为了些情情 ，为了喜的小娘子，把应家干干净净地摘了出去。供词里只见庄九，不见应大硕。 “缺了应大硕就是庄九这条线，不敢往下深挖应家小娘子手里得来的铁钥匙来历，呵呵，又如何追查到底呢。这三把铁钥匙，落在晏七郎手里，终究就是废铁而已。”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呐。” 晃动的三把铁钥匙发出清脆的声响。郑相把钥匙收入屉中，悠然背手走出书房，吩咐下去。 “备车。老夫去城西探望老友。” *fOＮdｙ.NＥｔ |
拉住老娘：“娘忘了？他就是雁二郎, 上回铜锣巷时一路追到咱们家放话的那个。后来还跟到七举人巷来着。” 义母大惊： “雁二郎？就是他？！” 她只在新搬去七举人巷那阵子, 远远地见过一次雁二郎, 相貌早忘了。但这名字
！ 义母立刻紧张往前半步, 护在女儿面前。 雁二郎：“……等等，伯母，之前都是误会……” 阿织眨了眨黑葡萄般的眼睛, 忽然想起什么似地，举起小手怒指雁二郎：“阿姐, 就是他，穿红袍子的坏人！打他啊阿姐！” 雁二郎：“……不是，小妹……” 应小
军，掌管京畿治安巡值事，可以用他。 但雁二郎给应家留得印象太差，应家三口没一个想跟他打
道。 义母护在前头，应小
回来……” 六个月，六礼过了两礼。晏七郎手里还有案子，人肯定在京城。六个月派人两地往返，过剩下的几道礼……时间也够了？ 雁二郎喃喃说：“等明年开
低嗓音问： “出城往南百来里，不出京畿界碑的这段地带，找个地方，出点意外，把百姓家雇的寻常车马给留个一天半
的……不难罢？” 这可太容易了。 都尉眼睛眨也不眨，主意接二连三：“马车轱辘卡路沟里，翻了。前头倒了棵树，把官道截住了。有贵人车马通行，拒马叉子抬出去，官道上挡个一天半
干，两三天查出不少事。 “她对我脾气确实不大好，对长乐巷晏家那位可好得很。你可知道为什么？” 都尉眨巴着
出一截
膛。 “因为我身子骨太结实了。” 身子骨太结实，扛揍。 他派人去铜锣巷挨家挨户地查问时，有邻居还记得应家突然冒出来的年轻后生。个头身段都符合，时间也正好对得上晏容时开
子，难不成还能把自己给扔路上？ 雁二郎拿定主意，招手示意都尉附耳过来，笃定地吩咐下去。 “找个妥当地方。倒一棵树。” “挑几十个嘴稳可靠能干的，乔装打扮，配合本指挥使演一出戏。”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前程。事成之后，重重有赏。” —— 大理寺官署内灯火明亮。 黑漆木长案上搁着的红木雕花小盒打开。晏容时在灯下微微地眯起眼，打量木盒里静静躺着的三把
说：“确实被人动过了。表面触手滑腻，应当是被人拿去
边，“嘘。此事只有你知我知。接下来这句，还请寺丞保密。” “啊？” “这三把钥匙留在官署里，就是在等有心人。如今——果然有人动了钥匙，我就安心了。” —— 半个京城之外。郑相赁居多年的宅邸里。 郑相身穿一身质地极为寻常的青布袍子，脚下穿黑布鞋，坐在书房中。眯起细长的眼，仔细打量面前三把钥匙。 连夜打制的
细另有牵连。” “武器失窃大案从去年秋冬开始追查，至今难以破案，大理寺或有内
嫌疑，今
铺子上锁了。据说要提前回老家。” 郑相又摇摇头，叹息说：“老友固执，他这女儿也固执。京城岂不是比老家容易讨生活。老夫之前遣人劝过几句，不听，还是要走。罢了，随她们心意罢。老夫这就准备些银两衣物赠她们。” 报来消息的幕僚同样
了几下钥匙。 “晏家麒麟儿。” 郑相微笑自语。 “倒也有三份本事。只可惜，放过余庆楼最重要的线索，只挖出方响那一窝就匆匆结案。比起他家祖父那老狐狸，终究还是生
了点。” 毕竟是年轻人。为了些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