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白羽率先开口:“松庄主,以前可曾有过这样的情况?” “有。”松之秋堪称修真界的百科全书,稍加思索便举出了三个例子。 第一个例子,是五千多年前的一个小秘境。地点在中洲,是一座书阁,每十年会开启一次。每一次,书阁的门上就会出现十道题目,全都答对的人就可以获得进去的资格,限人数三十三。 第二个例子,则是西洲的一处秘境。仅限道侣进入,且必须是发誓永不分离否则天打雷劈的道侣。 然而,道侣比自己先死太正常了,等闲并无人肯。有人自诩聪明,佯装发誓,却不诚心,结果当头劈了两道雷下来,重伤而归,只有一对道侣诚心诚意,得以入内,可过了几,人们就发现了他们抱在一起的尸骨,竟然是死在里面了。 一言以蔽之,看起来没有明显入口的秘境,条件一般会比较苛刻。 但还有第三种情况。 松之秋道:“也许,只是时候未到。” 正如他先前所言,秘境都是带有某种挑选的目的,所以有的时候,也会考验修士的品。 一两三,一年两年三年,等到其他人都走了,谁还留在那里等候求道,那么这个人才有资格进入,因为求道之心虔诚。 燕白羽听罢,出了个“怎么这么麻烦”的表情。 有点像任无为。 殷渺渺忍不住勾起角。 燕白羽眼尖得很,哪里会漏看,当即道:“你不是‘惭愧’‘惶恐’,得受天眷吗?可有什么想法?” 在场的无论妖修、魔修、道修,齐齐看向她。 “我觉得……”殷渺渺慢道,“须焚香沐浴,待良辰吉,诚心祷告,才能得受天启,知晓去路。” “呵。”莫名一声冷笑,听不清是谁发出来的。 念奴娇裹着雪白的狐裘(胡灵香看了她好几眼),悠悠道:“是玩笑,还是真话?” 殷渺渺淡然自若:“当然是真话。” “那等等看好了。”念奴娇于情于理,都必须站在她这一边。 蓝月真君动了动嘴角,竟然也道:“说得有理,既是求道,总得心诚些,等一会儿又有何妨。” 凡间有句俗话,三个女人一台戏,其中藏了多少贬义,人人心里都有杆秤。然而此时此刻,这三个女人搭了话,却无人敢当做笑话,由不得细细琢磨一下。 脑子灵活点儿的,马上就反应过来,这是真的“等”,也不止是“等”。确切地说,是要试一试魔修和妖修的算盘。 虎王脾气爆,当场就想说什么,被胡灵香一尾巴拍到了肩头,顿时转移目标,一巴掌拍下去,怒骂道:“胡灵香,老子给你三分颜面,你就分不清自己是什么东西了是不是?信不信我把你的皮剥了拿去垫脚?” 赤妖王冷笑:傻x 金妖王冷嗤:拦他干嘛,让他去死! 胡灵香却有城府,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若无其事地摸着自己雪白的尾巴,一眼都没看虎王。 而他们这一打岔,魔修便已然有了动静。 女今也是盛装,于冬的暖下展颜一笑,容貌不输于人,且比之念奴娇的端庄矜持,蓝月真君的贤良淑德,又有一种更随意张扬的美。 她的言辞亦是直白讽辣,直指人心:“哎哟,瞧瞧你们,把话说得多好听。无非就是想让我们做马前卒,试试这塔的深浅呗。道貌岸然这四个字,就是替你们量身定做的,再适合没有了。” 顿了顿,更是泼辣地“啐”了口:“不要脸。” 谁知殷渺渺瞧着她,哂然一笑:“想太多。” 第646章 想太多。三个字有两种解释。 一是想得太美, 没打算让你们进去,不要自己给自己加戏;二则是纯粹的讽刺, 表示以你们的能力还想当马前卒,想得太美了。 女不知道殷渺渺是哪一种。但无论是什么意思,她骂完后, 道修并没有趁机发难, 嚷嚷什么“魔修也配进秘境”,继而动手, 那么,有七八成把握他们不会吃独食了。 而殷渺渺看女跳出来和她打嘴仗, 也明白了魔修并不打算出风头, 多半是预备着“忍辱负重”,想方设法捞点好处为上。 于是, 第一回 试探, 互相探底成功。 胡灵香心思玲珑,转瞬间分析了个七七八八。正想说话,虎王上前一步, 嗓门洪亮:“婆娘就是磨磨唧唧, 闪开, 老子倒是要看看这塔让不让人进了。” 女冷冷哼了一声:“有种你进去。” “进去就进去。”虎王才登妖王之位,意气风发, 只觉得世界之大,自己亦有一席之地,正该好好表现一番, 让十四洲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厉害。遂大模大样走到塔前,握拳蓄力。 大的手掌顿时恢复原形,变作了茸茸的虎掌。 力沉丹田,气蕴掌。 轰!虎王一掌拍向了塔身。 妖兽的力量原本就比人强大,老虎又是山中之王,大型猛兽,修炼成妖后更是力大无穷。不夸张地说,这双掌拍出去,扬起的风力掠过雪花,就削平了老大一片积雪。 然并卵。 力道传到塔上,一点点动静都没有。 甚至没有丝毫震动。 殷渺渺近些时和叶舟相处,不知不觉养出了几分真情,不像过去隐忍,很痛快地补了一刀:“原来是蚍蜉成啊。” 虎王的脸霎时就黑了。 他才嘲笑过金妖王的脚,今天就被殷渺渺用最看不起的事打了脸。不由怒气上涌,双目通红,盯着她问:“你个娘们说什么呢?” “你有耳朵不会听?聋了吗?”她一副惋惜的样子,“年纪轻轻的……” 虎王差点没被她气死,再开地图炮:“你们人修除了一张嘴,还能有什么?” 蓝月真君身在南洲,对妖修的冒犯极其在意,当下冷笑一声。碧蓝的幽芒划过天际,细亮的光彩像是天女垂下的披帛,如若极光般绚烂震撼。 虎王是山林之妖,哪里见过这等难以用言语描述的剑光,稍稍一怔,等剑气扫到脸庞才反应过来,纵跳闪开。 一胡须飘落。 “我们有什么,看清了吗?”蓝月真君敛袖。 人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到她深蓝的袍袖上,那里,一抹薄如蝉翼的剑刃绕在她手腕上,若不仔细看,全然不会认为是剑,还道是女儿家绾发的丝带。 《名剑谱》第六,绕指剑。 金妖王并不喜蓝月真君,但不妨碍她嘲笑虎王:“老虎的虎须摸不得?我看不像嘛。” 虎王哪里受得了这么一,扬头啸了声,脖子上的脑袋一甩,即刻变回了威风凛凛的兽头,只是鼻子旁边的胡须部分,有一短了一截。 眼看虎王就要做了炮灰,胡灵香再不喜他,也不希望还没进塔就折了队友,赶忙劝道:“大王何必与他们计较。这次来不是为了分个高下,而是……” 最后几个字她没说出口,而是做了口型。 旁边站着的豺兄弟也赶忙把自家兄长拉到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说:“人修狡诈,你别上了他们的当。” 巴拉巴拉劝说一通,好歹拉住了头脑发热的虎王。 另一头,蓝月真君亦对殷渺渺道:“与他们做什么口舌之争?赢也无益。” 这话不能说不对,妖修多莽夫,就算自己处处占着道理,只要不符合所求,他们永远也不会听,直到把他们打服气。 但是,说话的人不对,语气也有一点点的微妙。说训诫未免夸张,可谁也无法否认,确实听出了些许责备的意思。 而这点“意思”,恍若晨曦湖面上的薄雾,隐隐约约,触及不到,又如美人琵琶嘈嘈切切后的言又止,细思有味,拿出来又不着痕迹。 殷渺渺知道蓝月真君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道修这边,不能一盘散沙,需要一个主导者。而这人必须既有修为,又有后台,燕白羽有修为,北斗堂却不能与万水阁相提并论,她有冲霄宗,修为却差了境界。 占得两全的,唯有她蓝素心。而以她的身份、资历、修为,说殷渺渺一句,确实使得。 殷渺渺其实并不太在意口头上的胜负,然则,居其位,谋其政,当她代表冲霄宗时,已然不能因己身的谦逊退让。 “是非曲直,自该论个明白。”她不动声,“占着理还不说,指不定人家以为我心虚。” 金妖王不知是帮她,还是唯恐道修拧成一股绳,附和道:“可不是,我都看不下去了。” 蓝月真君眼皮掀起,淡漠而锐利的目光扫过去,平凡的面容因着这一眼,忽然变得格外有存在,仿佛一块石头在了众人心头。 “我等之事,不必劳动异族手。”她的话不难听,语气却不甚友好。 “这话我可不敢苟同。你看我是妖,素微道友却视我为道友,你怎么好替她做主?”金妖王的话像是投入水中的石子,起阵阵涟漪。 而她这么做,当然不是真的和殷渺渺相莫逆,仗义执言。乃是和万水阁同在南洲,有些不好宣之于口的龃龉——昔年她进阶元婴,天降甘霖,使得虫岭爆发了大规模的虫疫。 蝗虫过境,千里荒地,蚊虫肆,疾病四散。 蓝月真君奉命前去查探究竟,险些就把刚刚结婴的她给结果了。金妖王从不提这事,但她牢牢记着呢,难得能借刀杀人,不趁机出口恶气才怪。 眼看仇人的面变得难看,金妖王意犹未尽,直接点名:“你说是不是,素微道友?” 气氛顿时微妙。 众人的目光似有若无地瞥了过来。 殷渺渺微微一笑,才想说话,角的弧度却突然僵硬,而后缓慢地抿紧,竟然咽回了含在口里的话,神情大为异样。 足足两息后,她方开口,内容却出人意表:“看来,北方的道友来了。” 在场不少人心里划过惊异,他们并未觉到有新人到来。 但殷渺渺并未玩笑,少顷,三个人影出现在山巅。 文茜惊喜加,口道:“师尊!” “乖徒儿!”中间的人应声上前,亮出一双肆无忌惮的双眼。 这是个十分英俊出挑的男子,剑眉入鬓,鼻薄,脸部的每线条都勾勒得干脆分明,一丝柔和迟疑也无。整个人散发着利刀出鞘般的锐芒,刺痛人眼。 而同样引人注意的,是他戴在手腕脚踝上的镣铐,漆黑暗光,瞧不出什么材质,只是一看便知极其沉重,间或有制闪烁其上,威力不言而喻。 “破军。”蓝月真君叫出了他的名字。 “蓝素心。”这位出场拉风的破军真君看向她,“多年不见,你看起来还是那么清汤寡水,一点儿劲也没有。游衍到今天也没睡过你吧?” 殷渺渺皱起眉头,打人不打脸,一问候就是烂俗事,这人好没礼貌。 蓝月真君好涵养,不咸不淡道:“你被关了那么多年,还是没超过昭天吧。”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