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虚弱的女孩有着难得一见的极之体,本来该在胚胎时期就死去,可她意外地拥有了开在心脏的窍,靠着心脏的一次又一次搏动,获得了微弱的气,坚强地活了下来。 矫情一点说的话,像是生命的奇迹。 但奇迹有什么用,活不下来啊。 任无为长吁短叹了半天,不忍心说出这么残忍的消息,踟蹰片刻,生硬地转移话题:“你也过来我看看。” “你”指的是云潋。 怕被拒绝,任无为没等到回答就把手按在了他的脑袋上,下一刻,他不得不又一次出了震惊的神情。 神庭,纯体,天生的修真苗子。 一个不修炼会死,一个不修炼暴殄天物,怎么都不能把他们丢下自己跑了啊。任无为纠结极了。 “你在想什么?”殷渺渺锐地察觉到了他的犹豫。 任无为说:“你快死了,除非现在就开始修炼,也许能多活几年。” 过分耿直的答案,同样再度哽住了心窍玲珑的女孩——不得不说,在尚未拜师前,这对师徒就有了惊人的默契。 殷渺渺沉默了会儿,问:“修炼是什么?” “就是修真。”任无为暴简单地定义,“你开了窍,可以修炼。你哥哥也是,他的资质是我见过的修士里最好的。” 云潋眨眼:“哥哥?” “你们不是兄妹吗?”任无为脑子的事儿,口中说着,思绪已经转到了另一个地方,念叨说,“要修炼,就得回门派,但我必须先解决那头妖兽。” 殷渺渺:“解决妖兽之前,你得先疗伤。” 任无为顿住,半晌,无奈地叹了口气:“丹药都吃完了。” 云潋递过瓷瓶。 “这个是填肚子的,我说的是治伤的。”任无为耐心地解释,“这样吧,我明天把你们送去附近的村庄,你们就在那里等我。等我解决了麻烦,就带你们回门派。” 殷渺渺轻轻道:“那你会死,我也会死。” 任无为了脸,苦笑道:“那头妖兽已经达到八阶,开了灵智。我不趁它受了伤一下子解决,它一定会吃人来恢复伤势,到时候必然为祸一方。” 有的人假圣母,慷他人之慨,但有的人是真无私,舍己为人。 任无为是后者。他显然报了必死的决心,想要解决掉一头可怕的妖兽,以免周边的人族受其肆。 这样的觉悟,让殷渺渺失去了应对之法。她不可能让他不要去管别人,只救她一个,虽然她的命也是命,却不比别人的更珍贵。 同样是陌生人,包括他在内的两条命,比其他数十条乃至数百数千的命,划算得多。 她很快调整好了希望破灭的心态,转而道:“你要是死了,他要怎么修炼?你给我们一个信物吧。” “有道理。”任无为递过去自己的牌,对云潋说,“我要是没来,你就带着这个去冲霄宗,说你是我收的弟子,门派会照顾你们的。” 云潋没接,脑海里过了一遍方才的对话,理解了他们的意思:“有个地方,受了伤能好起来。” 任无为&殷渺渺:“……” 问题刃而解。 连夜跋涉了一半,云潋带着任无为走到了苍雾林里的峭壁边,寒冷的空气冻得殷渺渺直哆嗦。 但任无为的神顿时好了百倍,目光灼灼地看着下面生长的一簇簇淡蓝的野草,喃喃道:“果然是疗伤的良药啊。” 崖壁陡峭,难倒了很多野兽。然他毕竟是修士,拍了一张浮空符,慢悠悠攀了下去,采了一把,直接进嘴里。 破损的内脏在腹腔里缓慢复原,体表的伤口止血结痂,不过打坐了两个时辰,他的伤势就好了七七八八。 任无为踩剑飞上崖顶,用力挥手,宣布道:“等师父把那头妖兽解决了,就带你们回门派!” 那时,云高天淡,常年起雾的苍雾林里,竟然投进了一束光。假如数百年后回首看去,很容易误认为这是某种预兆,暗示着师徒三人将来必然名震四海。 但现实是很残酷的。 当时,殷渺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仅仅四个小时,就能让一个快嗝的人干掉野怪boss吗?按照小说套路,会不会要死掉一个人才能触发越级打怪的buff?? 作者有话要说: 任无为:这一章我到底要震惊多少次?! 第808章 任无为其他不好说,实力是说多少有多少,绝不掺和半点水分。他确实把危害一方的妖兽给宰了,剥皮拆骨,一点没浪费。 他当时掂量着收获,意地想,有了这些,两个徒弟的见面礼就有着落了,头回收弟子,得慎重点儿。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等到他回去找准弟子时,殷渺渺已经昏了过去。 任无为倒一口冷气,有点慌了。 这么个弱法,恐怕都支撑不到回门派,得想想别的法子。别说,力之下必有急智,他还真想到了一个简单易作的办法。 太一出来,就把人送到树冠上,从早晒到晚。心窍与其他窍都不同,其搏动的韵律便是最原始的吐纳之法,多多少少能够将灵气引入体内,延续一段时间的寿命。 靠着这种土办法,以及殷渺渺自己顽强的求生意志,她从昏中苏醒了过来,看到了一顶朴素的绸缎帐子。 “醒了。”云潋坐起来,抚着她的脑袋,“饿吗?” “她吃了辟谷丹,半个月内都不会饿。”任无为走到边,捏开她的下巴,“吃药。” 一面说着,一面已经把丹药给她了进去。殷渺渺尝都没尝到味道,就觉得喉头梗过什么,囫囵就咽了下去。 很快,身体里看不见的寒冰被温水化去,又有了知觉。 “好暖和。”她大神奇。 “修士寒暑不侵,但有些地方的寒气无法抵御,需要专门的丹药。”任无为刻意没提价格,若无其事地说,“对你来说,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咱们还是要尽快回门派。对了,你叫渺渺,他叫什么?” 殷渺渺忍住了“汪汪”的促狭念头,视线落到窗外。 一树叶子全都黄了,萧瑟的秋风吹遍街道,天空却意外得疏阔,淡云微抹,气韵辽远。前世的一句诗文浮出脑海,便说:“云敛。” 她在板上写下这两个字,看了看,又不意,在“敛”字旁边加了三点水,变成了“潋”。 烟霏云敛,其甚哀,云波潋滟,天高晶。 更重要的是,“潋”和“渺”同部首,一看就像是一家人。 任无为又说:“你们两个我都打算收入门下,但总有个先来后到,谁大谁小,你们俩自己决定吧。” 殷渺渺觉得这本不需要商量,当然是两世为人的她更大。进入人类社会后,也必然是她照顾云潋。 可是……“喝水。”云潋倒了杯温水过来,喂到她边,“甜的,慢慢喝。” 她下意识地张嘴,甘甜的水入口腔,美味如仙酿。 一霎间,往事尽数涌上心头来。 前世的记忆,尤其是早期的,二世为人的她也早已记不清楚了。可这口水却唤醒了味觉记忆,让回想起了一段模糊的记忆。 小时候,她记忆中最甘美的东西莫过于一瓶不知名的牛饮料,包装瓶上的花纹陋不堪,甚至花都错位了。但就是这样的东西,也是家里难得的零嘴。 她似乎渴望喝一口,就一小口,然而亦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这是弟弟的。 她不甘心,偷偷藏了瓶盖,舔了舔里面残余的饮料。 极甜,极美,无法用语言表述。 或许是这一刻的震撼和不甘都太过强烈,哪怕死后复生,亦能勾起某些零碎的画面。 殷渺渺看着云潋,说:“我要做师妹。”她想做那个被偏宠的人,那个因为出生得晚,就能无条件得到忍让的人。 云潋点头。 任无为没有意见。 她就这么成为了师妹,一直一直,都是师妹。 回冲霄宗的路程很平静,任无为毕竟是金丹修士,又在东洲,没什么人会脑找他们麻烦。 不平静的是殷渺渺的心情。 红尘碌碌,太多纷扰,固然有彩纷呈的修真世界,可也注定回不到苍雾林的简单纯粹。 值得吗?修真界固然玄妙超凡,但人心到哪里都是一样的。 殷渺渺对新世界不乏好奇,更多的却是忧虑。 或者说,害怕。 她怕自己会失去来之不易的东西,最后又回到前世的结局——看似什么都得到了,锦衣华服,珍馐美酒,地位名望……可真心想要的,一生无望。 但这似乎是无法避免的结果。 谁能阻止少年人进入花花世界,体验缤纷人生呢? 一入红尘深似海,再纯白无垢的心灵,也一定会受到或好或坏的影响,沾染上各种各样的彩。 殷渺渺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唯有沉默。 而她的漠然显然是很不对劲的。 任无为兴许想法简单了一些,却不是傻子。 他自然注意到了殷渺渺的异常,一个从山林里出来的孩子,居然对外面的世界这般冷漠,仿佛一点儿都没什么了不起的。 要不是她在被抱着御剑飞行那会儿,透出了凡是初次踏入修真界的人,都会有的享受和向往,他都要猜测她是不是夺舍的老怪物了。 不过非要说的话,任无为觉得比起老成的小徒弟,大徒弟的情况更怪。 小徒弟至少会好奇,会询问,会评判,大徒弟永远都是“哦”——这个“哦”不是指他早有了解的悉,而是接受起来没有任何阻碍。 举个例子。 在苍雾林里,没有杯碗筷勺,吃饭全靠手抓,但云潋看到他们吃饭的样子,会很自然地拿起筷子夹来吃,好像他本来就会一样。 他不好奇为什么大家都是这么吃饭的,也不好奇筷子有什么用,更不会因为自己以前不用筷子就到局促自卑。 准确地说,云潋本不懂什么叫自卑。 任无为第一次当人师父,第一次和小孩子相处,捉急但无处下手,只好密切留意弟子们的举动。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