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可能打扰了别人,裴雅一阵心慌,关上了厨房的门。 为了让自己镇定一些,她开始洗碗,水声更好地隔绝了外面的对话,她觉得不亲耳听见,也许对稳定情绪更好些。 以后戴耳机弹钢琴就好,她自我安着,换位思考,谁也不愿意生活被打扰,在你耳中的天籁,别人听来未必不是噪音。 她太过专注,连林西成打开厨房门进来都没察觉,突然被拍了肩膀,不吓了一跳。 但林西成却带着笑容,递给她一张名片,来的那个男人,是一家琴行老板,下午听见了文文的钢琴,他已经挨家挨户找了两层楼,终于找到这里。 “琴行需要钢琴老师,可以兼职。”林西成说,“工资按课时提成,具体金额要据你的水平来,因为水平不同教的学生水平也不同,收费不一样,大概就这些,其他的专业方面的事,要等你去沟通。” “他走了吗?”裴雅看着名片,虽然这家琴行她不认识,但她最初也是在琴行学钢琴,对于琴行本不陌生。 “我让他走了,总不能别人上门递一张名片,我们就当真,要亲眼去看看。”林西成说,“去看过后,你再做判断。” 裴雅说:“但是,他应该有渠道聘请到更专业的老师。” 林西成说:“我问了,他的意思是,听见了这么好听的钢琴声,虽然知道未必请得起,又或者你已经在别处高就,但个朋友也好,要是能请到你,就是他的幸运了。” 裴雅看了眼地址:“好像离这里不远。” 林西成说:“差不多从新康里走去中学那段距离,步行或者我送你都行。” 裴雅说:“明天洗衣机装好了,我们就去看看,如果可靠的,就算兼职也好,至少有收入。” 林西成玩笑道:“看样子之后我要靠你了,我的竞业补偿可没这么多,还抵扣了我临时离职本该给公司的赔偿。” 裴雅笑了,方才的紧张惊恐都消失了,捧着名片又看了几遍,说:“教钢琴我愿意,只要能坐在钢琴前,我就很开心。” 林西成说:“忽然想想,我这个人很无趣,我没有什么喜的事。” 裴雅说:“你以前和姚姚哥哥打篮球、打游戏,玩得很好啊。” 林西成说:“我都多少年没摸过篮球了。” 裴雅转身继续洗碗,不以为然地说:“等姚姚哥哥手臂好了,你们约一场。” 林西成心里突然就敞亮了,想做的事就去尝试,不去尝试怎么知道自己喜什么,他辞职不就是为了停下来,找回自我? “他体力肯定比我好,送快递一天爬无数楼梯。”林西成说,“我现在只有回新康里才爬楼梯。” 裴雅听着,没当一回事,等她把碗筷放进橱柜,林西成换了一身运动服跑来说:“我去楼下跑步,你先洗澡好了,不用等我。” 他还带着文文来到门口,告诉她有人摁门铃的话,摄像头就会自动打开,屏幕上会清晰地出现门外的人是谁,通话要按按键,不按的话声音也不会传出去。 “哪怕你爸爸妈妈找来,你不开门就是了,别害怕。”林西成说,“我现在只是去跑个步,将来可能会上班会出门,你总要一个人在家,收快递也好,有陌生人敲门也好,看清楚了再开,别害怕。” 裴雅只是不想见到爸妈,对于陌生人反而不恐惧,她很安心,提醒林西成做运动要循序渐进,目送他出去后,就开始地打扫,慢条斯理地做家务。 之后洗了澡,回房间休息,就收到娇娇发来的消息,是她和郭旭东家里鱼缸的合影,还留言说,郭旭东妈妈烧的菜,很对她胃口,她今天第一次吃了泥鳅。 裴雅回复:我们也今天买到了很好吃的白斩,晚上的咸泡饭也好吃,我吃了一大碗再小半碗,娇娇,能有味觉太好了。 唐娇把消息读给郭旭东听,为文文不会饿死而高兴,但眼看着离家越来越近,心里又不免惆怅,今天晚上,家里应该会讨论拆迁后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要是和爸妈吵翻了,能来找你吗?”唐娇说,“三更半夜也能来吗?” 郭旭东说:“随时可以来,但我不希望你们吵翻,吵架不解决问题,你家妈妈如果能因为几句话就改,也不会让你一直耿耿于怀了,可她不是坏人,只是和我们的思想观念不同。” 唐娇很无奈,事实如此,她一次次原谅,自我消化,可妈妈从未改变,事到如今,强求也不见得会有结果。 她在离家一站路的地铁口下车,唐娇非要看着郭旭东离开才走,然而心的人远去,她心里越来越没底。 有些话她没对郭旭东说,就是因为郭旭东,她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唐娇不贪图郭旭东的钱,可她知道彼此若能在一起,以后的生活会好,对于未来心里有了底,在争取财产这方面,她也就不那么恐慌担忧,于是内心又多了一重矛盾。 她开始依赖郭旭东了,然而她未必会永远拥有这一切,他们的情会是一辈子的吗? 二十五岁,唐娇第一次受到金钱的可怕。 人要活着,不能没有钱,可是钱,足够死一切。 回到家,妈妈依然像平时一样问她吃不吃晚饭,但半个字没提动迁的事,再后来唐姚到家,妈妈下去给他宵夜,路过亭子间又问了声吃不吃。 唐娇在房间里坐了很久之后,幻想了上面阁楼里无数种对话,最后决定去面对现实,瞎猜毫无意义。 可真的进了门,看见哥哥在桌边吃宵夜,爸妈在里面隔间看电视,她幻想家人背着自己讨论动迁的事的情景没出现。 唐娇一下又怂了,不愿主动挑起矛盾,便只从冰箱里拿了酸。 然而姚玉芬突然想起来,叮嘱女儿:“那个事情堂里还没正式宣布,要过了中秋节,你别说出去哦。” 唐娇看了眼妈妈,简单地哦了一声。 姚玉芬又问:“礼拜五中秋节,你舅舅打电话叫我们过去吃饭,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妈妈礼拜四就烧点小菜,家里先吃吃。” 唐娇摇头:“我不去,礼拜四你也不用烧,一家人天天在一起,过不过节无所谓。” 姚玉芬说:“留点菜在家里,你微波炉热一热就好吃了。” 看着妈妈转身继续去看电视,很显然她完全不想提起动迁,更不会主动告诉女儿家里有两本房产本,看样子是打算直接瞒着她,到最后分了再说。 从法律角度来说,阁楼的产权是唐姚的,作为妹妹正常情况下,她什么也分不到,顶多将来继承亭子间换来的财产,那也要等爸妈死了才有分,爸妈活着给她是情分,不给也就不给了。 换句话说,动迁后她没有任何决定权和选择权,爸妈买了房子带她一起住,她要恩戴德,然后就没她什么事了。 当然,唐娇脑中飞速地告诉自己冷静,这只是最消极、最无情的想法,爸妈不会这么对她。 “我下去了。”唐娇说,“中秋节我和朋友吃饭,你不用给我留菜。” 听说女儿中秋节和朋友过,姚玉芬追出来问:“是文文吗,还是别的朋友,我认识吗?” 唐娇知道老妈什么心思,故意说:“你不认识。” 姚玉芬言又止,她深知女儿的脾气,多说几句,肯定就要吵起来。 唐娇下了两格楼梯,又退回来,问:“妈妈,我桌上的东西,怎么回事,你放的吗?” 姚玉芬尴尬地说:“居委会开会的时候发的。” 唐娇问哥哥:“你有吗?” 唐姚一脸茫然:“什么东西?” 姚玉芬心虚地说:“你哥哥用不到的,他也没地方放。” 唐娇说:“我也用不到,你不要瞎想,我没谈恋,我说了没谈就是没谈。” 姚玉芬忙哄道:“晓得了晓得了,这、这是居委会发的呀……” 可边上的唐姚突然问:“你项链很好看嘛,新买的?” 姚玉芬逮着机会,便附和:“是啊,什么时候买的,真好看。” 唐娇懒得再回答,径自下楼,没好气地把门摔上了。 门砰地一声,姚玉芬被吓了一跳,关上门问儿子:“她是不是又生气了?” 单纯的唐姚还在好奇:“居委会发什么东西了?” 姚玉芬敷衍着:“吃饭吃饭,跟你没关系。” 回到隔间里,坐在上看电视,又忍不住叹气,丈夫忽然在耳边轻声道:“不打算告诉她?” 姚玉芬让老公轻一点,因为房产证有两本的事,连唐姚都不知道的。 唐志明说:“至少先告诉儿子。” 姚玉芬摇头:“不要说,我心里有数的,你别管。” 楼下亭子间里,唐娇着酸,给文文发消息聊天,说着说着,就提起了郭旭东。 她现在很想搬去和郭旭东一起住,但这样又算什么呢,别说没结婚,结婚了又如何,将来分手离婚,她没有房子,就没有退路。 裴雅本想说,娇娇可以去找她,但又一想,干嘛这么悲观呢,明明都是好事情。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