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方父母也有他们的一番考量:周四柱除了没有一份正经工作,旁的都还行,家里虽然是农村的,但父母兄弟已经分家,闺女嫁过去就可以自己当家。 再者,听说他家里几个兄弟都还不错,除了老大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老二在部队当飞行员,十几年的军龄,级别必定不低,老三在镇上的供销社上班,也算吃的公家饭。 至于周四柱本人,就当倒门了,以后跟着灿灿住家里,工作他们老两口给想办法安排,赚的工资也是家里的。 就是一点,现在计划生育抓的紧,要是能生两个娃,也能有一个跟他们家姓赵是吧? 然而,政策不允许,要是违反了,他们千辛万苦给女婿找的工作就白忙活了。 却不想,小丫头不到一岁,赵灿灿又怀孕了。 想要吗? 当然想。 赵灿灿的爹妈想要一个跟自家姓的孩子,周四柱想要一个带把儿的小子,至于赵灿灿,打小见过她爸她妈因为自己是个女娃被爷爷骂过无数次“绝户头”,男孩儿对她来说,是一种执念。 这才有了夫俩带着孩子下乡一事,不然她说什么也不会跟周四柱来这种乡下地方。只是没想到,当兵的二伯竟然在家,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向红梅一向最疼周四柱。所以,即便周四柱结婚去了城里,婚后一年半只回来过一次,向红梅也半点不计较。 对待儿媳妇的态度也是天壤之别,对待四柱媳妇说不上毕恭毕敬,但至少不敢大声说话,不敢说重话。 对三柱媳妇也不差。尤其是三柱老丈人没倒台的时候,那叫一个奉承,等三柱老丈人倒台,三柱夫俩还在镇供销社上班,她的态度比之前也不差多少。 只有大柱媳妇,因为子软,又是农村人,经常被她使唤来使唤去,算不上恶婆婆,只是如此大的差别,大柱媳妇心里难免不平。 周四柱有十几年没见过他二哥了,上次见面还是他八岁那年,印象不深,记忆有限。他这次回来其实就是冲着方立安来的,突然见到真人,难免有些心虚。 方立安见他眼底发虚,眼神打飘,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东西,懒得理他,自己抱着本书看。都是分出去儿子,一样的客人,轮不到他招待。 周四柱趁机拉着向红梅和周大去了屋里,他这次回来想办的事,光靠他自己肯定不行,得让他爹娘从中使劲。 不过,细想二柱平时对向红梅和周大的态度,或许还应该再拉上爷才算保险。但是那么多人一起谈话,七嘴八舌的,未必好说。还是等他说服了爹娘,再让他们去劝服爷,到时候大家劲往一处使,二哥八成会答应。 屋里,周四柱先是对着亲爹亲娘好一顿哭诉,城里子不好过,岳父岳母一家子虽然对他很好,把他当亲儿子,但是厂里的同事总在背后说他坏话,说他吃软饭,活该绝后。 说的情真意切,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周大和向红梅见了能不心疼?家里的幺儿,从小就没吃过苦头,如今一个人在大工厂里承受言蜚语,这简直就是拿刀剜他们的心。 接下来五分钟,周大在一旁唉声叹气,向红梅和周四柱母子俩抱头痛哭。 卖惨结束,周四柱又开始支支吾吾、吐吐,仿佛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双膝下跪,恳求道,“爹娘,我不想绝后。” 周大和向红梅傻眼了,爹娘也不想你绝后,可是爹娘能怎么办? 周四柱就把先前准备好的说辞说了出来:“二哥不是还没有孩子吗?我能不能跟二哥商量,把燕儿挂在他的名下?灿灿怀孕了,医生说是个男孩儿,我们想生下来。可是现在城里计划生育抓得严,要是被逮到了,罚款事小,我和灿灿两个人的工作不好都得撂。” 周大和向红梅的第一反应是,“这不行啊,你二哥还没说媳妇儿,这要是把燕儿挂到他户口本里,以后他怎么要孩子?” 周四柱来之前都想好了,“这年头,生了女娃直接丢了的多了去了,咱们就说是在路上捡的,肯定没事。” 向红梅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周大倒是沉一会儿才道,“按你这个说法,燕儿以后算谁的?谁负责养?” 周四柱立马道,“当然是我养,哪能麻烦二哥,二哥愿意帮忙我就不尽了。”说着,还义正言辞道,“说句难听的,万一二哥以后一直不结婚、不生孩子,咱们燕儿肯定得负责给二哥养老送终,摔盆子打幡。” 向红梅越听越觉得靠谱,不管老二结不结婚,这事儿对他都没什么实质的影响。结婚吧,反正孩子是“捡的”,老四给养着,不耽误他自己生孩子。不结婚吧,最后好歹还有燕儿能给他养老送终。这么一算,他不但没亏,还赚大了。 周大心下琢磨,确实是这个道理。老四有了儿子,保住了工作,老二变相有了个女儿,以后再也不用担心他打光,连个后人也没得。 城里话怎么说的来着?双赢。 向红梅赶紧拉周四柱起来,“多大点事,哪里值当你跪来跪去,放心,这事包在我跟你爹身上,等会儿就跟你二哥说。” 周四柱红着眼起来,建议道,“要不先跟爷说说?看他们怎么想?” 向红梅知道他的意思,老二对两个老家伙是真的好,同样的话,老家伙说的效果肯定比她和周大好。 但如此残酷的事实,为什么一定要说出来?她心里有怨气,自然就表现在了脸上。 倒是周大冷静的多,他才不吃亲爹亲娘的干醋,点头道,“行,一会儿我找机会跟你爷提,你那儿就不说了。” 周四柱眼中闪过一道光,嘴上好话不停,“爹娘,你们真好,没有你们,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说不定就真的要绝后了。” 向红梅一巴掌拍到他的胳膊上,“胡说八道什么,你给我好好照看灿灿,娘还等着抱孙子哩!” 三人喜喜地出去了,周四柱去给赵灿灿报喜,周大去找周老头谈事,向红梅去灶房做饭,小儿媳怀孕,得吃点好的。 周大和周老头谈的还算顺利,主要是在他们看来,这件事确实没什么不好的地方。二柱、四柱都受益,尤其是对于一直死撑着不肯结婚的二柱来说,他们也能少点心。 老周家的两位当家人在夕下达成一致,心情很好。 晚饭,除了周三柱不在,老周家大房男丁齐聚,又是一顿喝酒吃,天南海北的胡吹侃。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桌上气氛恰好,向红梅和两个儿媳妇吃过饭,端着板凳在边上坐着,听男人们聊天。 周大对周四柱使了个眼,周四柱会意,他一边起身给方立安斟酒,一边客气道,“二哥,有件事,弟弟想请二哥帮帮忙。”说完,又端起自己酒杯想要敬她。 方立安一听有事,放下酒杯和筷子,好整以暇道,“你先说说是什么事,我看我办不办得到。”心里却打定主意,管你要办什么事,两个字“没门”。 周四柱朗声笑道,“二哥放心,绝对是小事一桩。”说着,把赵灿灿怀孕,家里想生个男孩的事情一一道来。 在座的听着面上都没什么变化,因为确实是件小事,不说城里,就是村里也不少人这么干。 有那人家想再生,就把前头的闺女送给人家,不过这些人家大多是家里没孩子的,子嗣艰难。一来,要是就没孩子,就当亲生的养了;二来,还能起到引孩子的作用,听说很灵的,基本上都能引来。 所以,当方立安不假思索的说出“不行”两个字的时候,一屋子的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四柱也没想到他二哥一口就给拒了,他知道他跟老二关系一般,没什么情,但你好歹考虑一下吧?做做样子也行啊。 “二哥,你是不是误会了,燕儿还是由我和灿灿养,就在你户口本上挂个名。”他急忙解释道。 其实他心里想的不止如此,在城里混了两年,周四柱眼界宽了,多少涨了点见识,知道所谓一个户口本的含义。 就算燕儿不是老二的亲生女儿,就算老二以后有了亲生孩子,燕儿跟老二也是法律认可的父女关系。以后老二要是有什么意外,他的财产,燕儿都是能分上一份的。 就算以后老二平安无事,燕儿名义上有个当兵的父亲,前程也不会差,香火情总是在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拉拔拉拔她弟弟,多好! 方立安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别的什么想法,但就算他只是单纯地想生二胎,挂个名,她也是不会同意的。 周四柱这人心眼多的跟筛子一样,就算现在没打什么歪主意,难保以后不会。自己名下的女儿是他的亲生女儿,这能是什么好事? 搞得那么亲密,以后没准就成了牛皮糖,甩也甩不掉。再谋论一点,这厮会不会跟上一世一样,算计着周二柱口袋里的钱? 原主跟他共享一个爹娘就已经很不幸了,到方立安这里再多一个女儿,她怕不是嫌子过得太好,给自己找不自在吧? 第265章 面对周四柱夫俩的动情演说和以向红梅为首的几位长辈的真心劝导,方立安反正就是不答应,咬死了两个字“不行”,就算他们搬出什么“为你好”、“都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一家人”之类的话也没用。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我愿意,当然没问题,我不愿意,你们说再多也没用。至于为什么不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没有理由,就跟我一直不结婚一样。” 这话说的特别直接、光、无赖,让人无从下手,老周家一大家子无力极了。她要是能说出个具体原因,他们还能往上头努力努力,可是她什么都不说,就是不愿意,这不是专门跟人作对吗?损人不利己,能有什么好的? “二哥,你忍心看着亲侄儿就这么没了?忍心看着弟弟绝后?还是忍心看着我和灿灿没了工作?”好嘛,动不了你,就迫你。 看着在一群人面前大演苦情戏的周四柱,方立安觉得反胃,吐槽道,“干什么非得把你女儿挂在我名下?既然你说捡的孩子不影响自己生孩子,那你挂别人家不也一样?说的好像我不同意,你这儿子就不能生一样。” 可能因为喝了点酒,方立安不仅吐槽了,她还特想放毒,“既然你问我了,我就勉为其难回答一下: 第一,那又不是我儿子,没不没的干我什么事,你才是孩子亲爹,忍不忍心这种话应该问你才对。 第二,新社会,男女平等,你闺女不是你后代?老子最烦你这种重男轻女,不把女孩儿当回事的人,你不是女人生的? 第三,什么叫忍心看弟弟绝后?我又不是你爹,你绝不绝后干我事?如果硬要问我,答案是当然忍心。 第四,还是那句话,你和你老婆没了工作干我事?你想要生二胎,想违反基本国策,工作没了,找你儿子去啊,又不是我让你丢的工作。” 说完,她拾起筷子往桌上一戳,夹起一粒花生米丢嘴里,状似叹道,“这么大的人了,脑子还这么不清醒。”吃屎长的?但好歹顾忌着大家同桌吃饭,没把最后四个字念出声来。 即便如此,方立安这一通噼里啪啦也惊呆了在座的众人。他们瞪圆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四柱被她说的又羞又怒,抬头一看,眼都红了。就在大家愣神的时候,他突然暴起,拳头直冲方立安的面门而去。 方立安不是一般的警觉,即便周围都是些普通人,身体的本能还是在的。她一个闪身,便躲了过去,周四柱不依不饶,一击不成还有二连。 谁也没看见方立安具体怎么动的,只知道她手腕一转,一个小擒拿便把周四柱制住了。周四柱试图反抗,却一点用也没有,双手被方立安反剪在身后,像一只折了翼、扑棱不起来的小崽儿。 赵灿灿“啊”地高声尖叫,疯了般就要往方立安身上扑,“打人啦!你给我放手!” 想到对方是个孕妇,还是个疯婆子一样的孕妇,方立安不到头疼,虽然不能对她动手,但自己总不能站着不动等着挨撕吧。 她挑了个没人的方向,三步两步就跑的不见人影。 是的,跑了。 不跑怎么办?等着利爪来袭?凭什么?她又没有受倾向。再说了,大伯子和弟媳妇拉拉扯扯的像什么话,谁知道那女的会不会见她长得帅,见起意,趁机揩油,再碰个瓷啥的。 哎……像她这样金贵的人儿,还是要跟麻烦保持距离的。 外面黑漆麻乌的一片,身后是吵吵嚷嚷的灯火通明,方立安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悠闲自得的老干部形象,心情倍儿,哼着小曲儿,一步三晃去了村长家。她得先发制人,把事情备个案,免得哪天她那好弟弟空口白牙胡造谣。 天还不是很晚,李宝俊正跟李水在院里乘凉,大蒲扇拍蚊子,发出“啪啪”的声响。 院门早就从里面拴上了,方立安一边敲门,一边自报家门。 李水问道,“你家老四两口子难得回来,你咋跑这儿来了?” 方立安接过李宝俊递过来的小凳子,叹息道,“哎……老四两口子要打我,我不好还手,跑叔这儿躲躲。” 李水和李宝俊一听,对视一眼,大新闻啊。他俩虽不似村里的八卦妇人,但对周二柱这个混迹军营十几年的糙汉子很兴趣。 “你做什么惹到他们了?”李宝俊好奇道。 方立安嘴角噙着一丝苦笑,“老四媳妇怀孕了,说是男娃,他俩想生孩子又怕丢工作,要把前头那个女娃挂我户口下面。我没同意,说了老四几句,两人就疯了一样要打我。” 李水和李宝俊虽然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但父子俩的见识可一点不比城里人少。再加上,他们都是从小看着周四柱长大的,谁还不知道那人是个什么德行? 村里人都羡慕老周家的儿子们出息,除了老实巴的周大柱,其他三个都成了城里人,吃上了公家饭。 但要李水父子俩说,那真是“呸”,除了大柱和二柱,其他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尽走些歪门道。所以李家父子打从心底里就觉得挑事的肯定是周老四。 果不其然,听方立安说完,两人心中俱是有了一番计较。 周二柱是个未婚军人,这孩子的户口哪里是想挂就能挂的?人家以后娶媳妇不要生孩子的? 哦,你说孩子是捡的,不影响。 笑话! 你说捡的就捡的?周二柱捡的孩子为什么周二柱自己不养?你帮他养孩子,他每月给了你多少钱?叭叭儿上下嘴皮子一碰,说的倒是轻巧。但凡部队派人来查,这事能瞒得住谁?到时候被查出来,吃亏受累还不是二柱? 且不说二柱为了这事要担多大风险,光凭四柱的人品,李水和李宝俊就不相信这事会像他说的那么简单。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