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夺熙猛地醒神,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差点对小肃子和盘托出,这简直太蠢了。 “咳咳!”他站了起来,“这不是我的事,我只是随便问问。” 小肃子一脸了然,却不戳破他,只笑道:“好嘞,既不是殿下的事,殿下就别烦心了,赶紧换身干净衣裳才是正事,这时节最容易染风寒了。” 左夺熙哼声:“我才不会,倒是——” 倒是她,不会病倒吧? ***** 左夺熙的担忧是多余的,傅亭蕉回去之后便泡了热水澡,又喝了一大碗姜汤,想到左夺熙向她表白心迹,还吻了她,心情便又格外地好,倒在上扑腾个不停,一会儿摸摸嘴,一会儿又拍打自己被臊红的脸,一会儿又把自己整个人闷进被子里直笑,整个人活蹦跳、容光焕发。 反倒是太后,却差点被她吓死过去。 当傅亭蕉哒哒地回来时,太后正在内室喝茶,听到婢禀报才知道她一身透了回来,忙出去看。 傅亭蕉一见到太后,马上想起了那恼人的婚事,心情顿时低落,垂下脑袋恹恹地杵在哪儿,毫无生气的样子。 太后大震,她……她这个这个傻丫头…… 莫不是为了抗拒这场婚事,便去投湖想自尽! “蕉蕉啊……”太后顿时鼻酸,往前走了几步,想将她抱进怀里说清楚。 然而看到她身上透,还在细细发抖的样子,太后又回了神,连忙叫人先送她去沐浴,又命人去熬姜汤。 阿固听了,本来要跟上伺候傅亭蕉沐浴,却被太后留下。 “秋夷,你去。”太后盯着阿固,“你随哀家进来,哀家有事问你。” 阿固毫不意外,傅亭蕉成这样,太后肯定要向她问明落水的原因,但是…… 阿固抿了抿,她当时守在外面,其实也不知道缘故,只看到九殿下和郡主一块走出来,两人身上都透了。不过,在回来的路上,郡主千叮咛万嘱咐,一定不能说出九殿下当时也在,只说她偏要一个人游湖,结果不小心落水…… 随太后进了暖阁,太后果真问起此事,阿固忙跪了下来,一边是太后的威严,一边是郡主的叮嘱,她思忖片刻,坚定地站在了郡主这边,用串好的说辞向太后回禀。 太后冷声道:“果真如此?只是如此?” 阿固一抖,她虽是傅亭蕉的婢女,但是随傅亭蕉住在清心这么多年,与其说傅亭蕉是她的主子,不如说太后才是她最大的主子。此时为了傅亭蕉而欺瞒太后,她心里也直打鼓。 但是,太后既然给郡主定了亲事,而郡主却与九殿下双双身,这传出去肯定对郡主清誉有损,便是只有太后知晓,也不知太后事后会怎么与郡主说,会不会责骂郡主…… “确是如此!只是如此!”阿固伏着身子往地上磕了一个响头。 阿固的这点细微变化瞒不过太后眼睛,太后一看便知道绝不是不小心落水这么简单,心里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必定是那丫头投湖自尽,被阿固救了上来,于是两人串了这么个理由来糊她。 “你下去吧。”太后叹了一口气,让阿固下去,自己则在安静无人的暖阁里静静地坐了很久、很久。 等她走出暖阁时,已经临近午时,兰嬷嬷说午膳已经准备好了,问是否此时用膳。 太后问:“蕉蕉呢?” 兰嬷嬷道:“郡主已经泡了一个热水澡,喝了一大碗姜汤,如今一个人闷在房里,不许人进去。” 太后心头一颤,怕她又做出什么傻事,忙往她房间去。 兰嬷嬷马上跟上去,赶在太后前头敲响了傅亭蕉的门:“郡主,太后来了 。” 傅亭蕉本来暂时抛开了那些忧愁,光想着玉湖发生的那些事儿,因而心情大好,此时脸上未施粉黛,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光彩照人、神奕奕,脸上的笑意也是怎么止也止不住。这会儿却听到太后来了,笑意顿时收了起来。 她来到门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也好,姨祖母不来找她,她也要去找姨祖母的。 这件事儿必须说清楚,无论如何,她不想嫁,不要嫁! “唰”地一下打开门,傅亭蕉乖巧地向太后行了一礼:“姨祖母。”随即侧身让开,请太后进屋。 太后瞧着她脸上的气比方才回来时好上万分,总算安心不少,叹出一口气来,命兰嬷嬷等人出去,对傅亭蕉道:“蕉蕉,是姨祖母错了。” 傅亭蕉顿懵,她还什么都没说,怎么姨祖母反而向她认起错来了? “姨祖母……”她握住太后的手。 太后摸了摸她刚刚洗完还未干透的乌发,苦笑摇头:“姨祖母实在低估了你的犟。罢了,且告诉你实话吧,那桩婚事是假的,姨祖母诓骗你的。” “什、什么?”傅亭蕉疑惑万分。 太后来桌边坐下,也让傅亭蕉坐下,淡笑道:“姨祖母怎么舍得蕉蕉嫁与外姓侯呢。蕉蕉这么好,自然是要与我们左家做媳妇的。” 傅亭蕉微怔,马上反应回来,霎时红了脸:“姨祖母,您的意思是?” 太后方才坐在内室里想了很久,终于想通了很多事儿,明白了她的一意孤行对于傅亭蕉来说未必是好的。这个假婚事傅亭蕉不愿嫁,宁愿以死相,往后给她安排一个真婚事,哪怕便是未来的九五至尊,她若是不愿意,必定也会宁死不屈。 在多年前还是个小丫头的时候,她就已经能做出绝食以抗议老九搬离钟秀的事儿了。 她早该明白这丫头的犟。 “姨祖母的意思啊……”太后幽幽叹气,慈地看着傅亭蕉,“姨祖母一直都想给你最荣华最富贵的生活,待姨祖母走了,不能庇佑你了,你也不会受委屈。” “姨祖母不会走!姨祖母才不会走!”傅亭蕉急急地反驳,不由得伤起来。 姨祖母要陪她一辈子的,怎么会先走呢。才不会的。 太后欣地笑起来,她辛苦将傅亭蕉养大,对她千娇万宠,同时也换回了一片赤忱孝心,果真没白疼她。 “好好好,姨祖母不走。”太后拍了拍傅亭蕉的手背。 她现在身子还算硬朗,不过“父母之子,则为之计深远”,她这个姨祖母也是如此,傅亭蕉到了婚嫁的年纪,她必定要先给这个心肝谋算好未来,才可安心。 “从姨祖母将襁褓中的你抱入怀中的那一刻,姨祖母就想好了,往后要将你嫁给咱们北漠左氏的太子,以后太子登基,你就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太后怜地瞧着她,“所以啊,姨祖母一直在等,等太子之选定下的那一天。” 傅亭蕉总算明白了太后的意思,忙道:“可是……” “可是,如果太子不是你心里中意之人,你也不想嫁,是不是?”太后看穿了她的想法。 傅亭蕉连连点头。 太后释然一笑:“果真是如此——那么,你心里必定有中意之人了。告诉姨祖母,那人是谁?” “啊……”傅亭蕉没想到太后会当面直接问出来,一时羞赧,“这个嘛……呃……” 太后道:“你若是不告诉姨祖母,姨祖母就默认你没有中意之人,那么且等太子之位定下了,姨祖母就将你嫁给太子,当未来的皇后……” “是九哥哥!”太后的话让傅亭蕉越听越怕,她双眼一闭,鼓起勇气将意中人说了出来,“蕉蕉喜的人,是九哥哥……” 说完,已是双颊通红。 “果然……果然啊。”太后慢悠悠颔首,对这答案毫不意外。 不过,以往再怎么猜测也只是猜测,眼下这话由傅亭蕉亲口说出来,才算是彻底有了结论。 太后再度叹气,对她说:“那你要知道,若是你九哥哥当不成未来的皇帝,以后待姨祖母庇佑不了你时,你的地位会一落千丈,到时候可不会有这么多人宠着你让着你了。你将不再是北漠最尊贵的郡主,而只是众多王妃中普普通通的一个。” “蕉蕉不在乎!”傅亭蕉坚定道。 太后顿了片刻,终是释然:“既如此,哀家也不再勉强你了。” 然后她便慈地笑起来:“那咱们蕉蕉可知道,你九哥哥对你……也是有意的?” 傅亭蕉羞怯地低下头,小小声道:“就、就在今天,蕉蕉已经知道了……” 太后略想了片刻,眼底浮出笑意:“看来,应是托了这假婚事的福。你们啊,应当谢谢你皇舅舅。” 傅亭蕉脸疑惑:“皇舅舅?” “这法子是他提出来的。”太后站了起来,拍了拍因为疑惑而显得有几分傻气的傅亭蕉,“临近午时,肚子饿坏了吧?走吧,陪姨祖母用膳去。” “是。”傅亭蕉终于消化掉了太后说的话,连忙跟上太后的步子,挽着她的手。 太后抚着她的手背,笑道:“咱们蕉蕉可别急,待你及笄之后,姨祖母就为你做主。” 傅亭蕉被说得羞赧,心虚驳道:“蕉蕉可没急……” 太后笑而不语。 之后,两人便吃了午膳。 午膳后,傅亭蕉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其实她还在想左夺熙当时到底明白了她的意思没有,但是她这会儿哪里好去问,只能兀自愁肠百结,在上翻来滚去,熬到了晚上也没有跨出清心一步,而左夺熙也没有来找她。 第二,因前一晚想得太多入睡得晚,傅亭蕉睡得极沉,太后想她昨又是落水又是坦诚了小姑娘心思,必定累极了,因此也由着她睡,还吩咐人不许吵她。 所以,傅亭蕉起时,已上三竿了,而太后也不在,说是去了皇上那儿。 她独自吃了午膳,又开始思忖着要不要去钟秀找左夺熙,原本只隔了两道墙的两座殿,此时却好似有千里远。 这时,小肃子匆匆忙忙赶来,前言不搭后语地禀道:“郡主,殿下要走了!” “走?!”傅亭蕉一惊,马上站了起来,“什么意思啊?” 九哥哥要去哪里? 还好小肃子是个嘴皮子灵活的,知道自己第一句说得太急了没说明白,忙顺了口气,向傅亭蕉道:“皇上今突然任命九殿下去遗州上任州官,殿下下朝后就在收拾东西了,还不许奴才过来通禀郡主。现在殿下已经带着行李出去了,奴才不能跟去,被派留守钟秀,这才有了时间赶紧过来向郡主报信!” “他、他往哪条路出去的?” “往西边过月桂的那条路!” ***** “九哥哥!”在过了月桂,往前庭去的甬路上,傅亭蕉终于看到了左夺熙的背影。 她一路追得气吁吁,此时大叫了他一声,便停下来抚口。 只要追上了,她就不担心左夺熙会继续往前走。听到她的声音,他一定会停下的。 果不其然,那个背影在听到她呼唤自己名字时,顿时停住了步伐。 左夺熙转过头来,眼底看不清情绪。 两人隔了百米左右。 傅亭蕉缓过劲儿来,便一步步慢慢地朝他走过去。 左夺熙眼神微变,似也想上前去,却又不知何故迈不开腿。 “九哥哥果然是笨蛋……”傅亭蕉终于走到他面前,扑闪着眼睛,眸子波光潋滟,脸粉中透红,“你非要蕉蕉也说出那几个字吗?蕉蕉害羞嘛……” 左夺熙眼眸深处蓦地升腾起火苗,哑声道:“什么?” 傅亭蕉豁出去了:“其实……蕉蕉、蕉蕉也喜九哥哥!” 说完,便赶紧闭上眼睛捂住了脸,一阵羞赧席卷全身,脸都红到了耳后。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