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再后来,白将军亲率兵,在城深处,亲手把他的搭档从地府名册除名。 “我对外都说他退休转世了。江慎知道我击碎了他的神魂,当时他在场。”谢祁连低声说,“我承认,你不是在那之后天道选择的第一个继任者。是我一直拒绝新搭档。” 直到谢祁连在人间看到秦峰,那时候秦峰还刚刚毕业参加工作,远没有现在这么成,歹徒站在居民区楼顶,把炸弹绑在身上,谈判专家头大汗,秦峰却扑了上去。 当时谢祁连就等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生死簿给出了可能的死亡预告,引魂令上用淡淡的金写着青年的名字,一旦秦峰失手,谢祁连就会把他带回间。 随着秦峰一次一次有惊无险地完成任务,引魂令上的金也就越来越亮。 到最后,天降功德,落下八个沉重的字—— “代天巡狩,人间太平” 白衣的无常全程都在黑暗里跟着他,看他出任务,看他保护人质,看他不惜因此负伤,秦峰不记得自己立过的功,谢祁连却一条一条帮他看在眼里,所以后来谢祁连决定,在两百年后,他想重新开始。 他相信秦峰,他被这个灵魂折服,他确信这个人永远不会背叛正义。 “谁知道我出门一趟引个魂,你就被算计到地府了。”谢祁连出一个很淡的笑容,“江慎知情,所以拼了也要把你留下。至于方晓年,你别看他整天哭唧唧的,心里头鬼着呢,不然天道怎么授他差职权的?” 初见的时候,明明在厕所小隔间这种尴尬的地方,谢祁连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转过头,眼神却悉得像是已经相识多年。 怪不得谢祁连和他这么默契,怪不得谢祁连那么了解他。 “可能是我迫不及待想来见你吧。”秦峰笑了笑,“再等几十年寿终正寝,太慢,等不及。” 远处鬼门关外,清晨的光慢慢升起。 谢祁连看着天边的晨光,忽然说道:“我没有房子。” 秦峰随意地靠在起落架上,把手搭在他肩上,拿脚后跟磕了一下身后的起落架:“没事,飞机是你的,按理轮到我出房。” 谢祁连:“那我要带落地窗的。” 很巧,秦峰的客厅本来就带落地窗。 谢祁连去问罪大殿看判官们的工作记录去了,秦峰也没急着催人搬进他家,那显得太不稳重。 落地窗,秦峰买房子的时候只是因为这个房子便宜,不大,一室一厅而已,单身住正合适。这小区的楼只有顶层带落地窗,抢房子的大爷大妈们可不觉得落地窗浪漫,他们觉得那个不安全,容易掉出去,所以顶层卖得比楼下的热门楼层便宜了快一半。 秦峰以前工作时间不规律,窗口挂了很厚的遮光帘方便睡觉,他一路回家,盘算着先把毫无用处的丑帘子拆了,再想想怎么装修一下。 毕竟谢祁连那样一副气质,住那种空空旷旷只有睡觉功能的房子,好像有点衬不起他。 “哎,这不是小秦吗?”早起练太极的王阿姨忽然惊讶了一下,“好久没看见小秦了,最近工作顺利不顺利啊?” 秦峰客客气气地问好,笑得却真心实意:“顺利,相当顺利。” “哎,工作顺利,情上也要顺利。”王阿姨下一句果然就是陈年老词,“记得上次阿姨给你介绍那个女孩吧?就那个小李,就是那个特别不省心、当面要最贵的菜和礼物的,还没礼貌嫌弃你受过伤……” 秦峰笑了笑,王阿姨算是他老邻居,一直住一栋楼,不过是楼下,做饭很香,就是自来而且人太闲,总给人介绍对象,这小区单身年轻人又不多,秦峰天天被他女孩资料,有一次秦峰实在推不掉,去见了,谁知道王阿姨其实也没见过那女孩,只和女孩妈妈一起跳广场舞见过朋友圈照片,本以为文文静静又是重点大学毕业,应该很优秀,谁知道虚荣过头,一顿饭吃了秦峰三千多,回来还发朋友圈嫌弃秦峰,王阿姨尴尬得半个多月天天给秦峰送晚饭道歉。 “那不都过去了吗。”秦峰说,“没事,阿姨您别在意,以后不用给我介绍女孩啦。” 王阿姨叹了口气:“还说呢,这个小李,前两天亲自来找阿姨了,整个人大变样啊,知书达理,文质彬彬,还出口成章,身上一点奢侈品都没有了啊,打扮得又得体好看,又不铺张浪费,一个劲给我道歉,还说要给你当面道歉,阿姨实在也不好意思拒绝,人家女孩哭着认错,说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你原谅呢,你看,要不你——” 秦峰:“我不介意,真的,就不用麻烦了吧,您帮我转告一声,祝她下次相亲成功就行了。” 但王阿姨下一句话让秦峰改了主意,王阿姨说:“她真的变化好大,一周不到,她妈妈说,简直像是换了个人,从来没想到女儿变得这么好呢!” 第38章 新城隍? 秦峰的锐程度足以让他捕捉到这句话里的关键信息—— “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实话实说, 秦峰一个快三十岁的单身汉,本来就很引热情长辈关注, 又加上职业习惯, 很难冷着脸严厉地拒绝掉所有热心大妈,因此他确实和不少女孩相亲过,好在大部分女孩也同样不喜这种撒网式相亲, 于是两个人客客气气吃个饭,各自回家答复介绍人一句“人很好,但是不来电”之类的回答就好。 但像那位李小姐一样令秦峰印象深刻的,实在不多。 其实王阿姨了解的并不是事情的全貌。 那个姓李的女孩实际上没有做错什么。见面那次,那女生打扮致, 妆容华丽,态度优雅有礼, 但确实有点高傲, 话里话外一直在强调,我很有钱,我学历很高,我还是一个在外企搞科研的大佬, 能带一整个实验团队,你配不上我。 秦峰当时脑子里都是任务,一直不吭声,姑娘可能觉得他听不明白暗示, 就直白地展示了手上的一款设计师手作孤品指环,坦白地说她看中的奢侈品秦峰一年的工资都不一定买得起。 后果自然是不而散, 姑娘还专门发朋友圈说差距过大,明显是发给介绍人和她妈妈看的。 不过戴梦媛刷微博,很巧地刷到了她的账号,对方是一个粉丝几万的加v大号,认证为生物学博士李奕楠,在微博经营一个生物学科普账号,本人是一个外企生物制药技术团队的负责人。 她当时对秦峰态度恶劣,其实是中间长辈们造成的误会——李博士的家庭远没有她本人那么卓越,她母亲是个很传统的、没怎么上过学的家庭主妇,总觉得博士嫁不出去,于是对外宣称女儿是本科,给她介绍了好多她并不喜的男生。 见秦峰之前,她妈因为着急,也不怎么认真看男生条件,导致李奕楠遇到了不少奇葩。 其中一个离婚带小孩的,直白地要求李博士辞职在家全心全意照顾他儿子,并且说李奕楠这些年挣了好几百万了,足够了,可以拿去给他做生意当启动资金。所以李奕楠误以为那一段时间介绍来相亲的都是这种奇葩男人。 看完经过,秦峰想了想,觉得李奕楠虽然傲了一点,但原因其实可以理解。 因此秦峰一点都没生女孩的气,反而是戴梦媛看完微博,被李博士的妈妈气得不轻。 戴梦媛拍桌子:“她妈妈说老a你比李博士年纪小,但是受过工伤需要找个人照顾,所以你俩很合适。李博士相当生气,在微博连续吐槽她妈想让女儿当上门保姆。” ——疑点自然浮现,真道歉不也应该是她母亲先道歉吗? “王阿姨,您确定,是李阿姨觉得,女儿现在特别完美?”秦峰谨慎地问。 “对啊。”王阿姨并不了解情况,她说道,“你最近忙得没人影,不知道,上个月她和我们跳广场舞还天天唉声叹气呢,说女儿不懂事,总加班不惜自己身体,放假就出门去买一大堆包啊、口红啊,怕是要一辈子单身。结果上周特别开心地跟我们说,女儿完全不一样啦,又听话又懂事,特别温柔,每天都早早下班回家做饭收拾家务,早睡早起还上了跑步!” “那很好啊。”秦峰不动声地回答,“那我随时有空,您看什么时候约她一下吧,那女孩蛮漂亮的,没准能重新了解一下呢。” 王阿姨大喜过望,晨练也不练了,立刻就掏出手机和小李妈妈聊视频去了。 一位热科研的博士,即便真的母亲,也不大可能短时间内把自己完美按照母亲的期望重新塑造一遍,秦峰站在原地翻了翻李奕楠的微博,发现上个月她还斗志昂扬地发微博,说要“拯救老妈妈的价值观,帮她开始新时代新生活”,配图是一张给母亲报名的老年大学申请表。 王阿姨描述的那个情况,不可能发生。 所以秦峰拜托了王阿姨约李奕楠见面,就暂时继续往家走了。他走到家门口,开门进屋,还没关上门,就先笑了一下。 ——落地窗前站着一个瘦长的身影,靠在窗户上摆了一个兴师问罪的造型。 秦峰啧了一声,进屋拉开卫生间的门看了一圈,又关上,回头问:“我家没有衣板,键盘行吗?” 谢祁连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你能不能不抢戏,按照套路,应该是我先生气地质问:我才不在一会儿,你就要去和别的女孩相亲,你是不是不我了!我背了好半天台词呢。” “那不行,黑无常工作守则第一条:让搭档保持好心情。”秦峰摇头,不太练地使了个法术,从桌边的茶壶里倒出一杯茶,递给了谢祁连。 谢祁连抬手接过抿了一口,安静地靠在落地窗上,他没有凝聚实体,所以即使逆着光,他的身形也明亮耀眼。 好半天,他举起茶杯,轻柔地回答:“那么黑无常大人的工作成果,非常卓越。” 秦峰觉得方晓年当初鬼扯一通的胡话竟然有道理——白无常心情好,整个地府都力骤轻,不仅训练的时候腿不筋了,工作效率都提高了好多。 贺瑾年提了第一个月的游乐园业绩报告,游乐园被搬到酆都城郊,天天客,不得不限,所以贺瑾年在考虑扩大经营规模,并准备在旁边再搞一个娱乐餐饮一条街,没准将来就发展成产业园区了。 江慎也提出了一个新建议。 “两位大人,属下以为,正职差依然人手不足,地府可以考虑重新恢复城隍职位,划定辖区由固定的城隍负责,随时向地府汇报,避免每次出事都是闹大了才会被我等察觉。” 谢祁连认为这个提议可以,若是间仍有城隍巡查,非法诈骗游乐园、假扮白无常谋财害命这类事就不可能顺顺利利持续那么久。过去的城隍聚集人间信仰而成,但新时代新变化,完全可以借用贺瑾年的现代管理知识,以合同制和绩效考核等方式聘用并评估新时代城隍。 所以他拿了江慎的提案,立刻就来找秦峰商量。 如果要任命城隍,哪怕改成合同制,也得给人家一点城隍的权限,不然岂不是没用的虚职? “各个州、府、郡县的城隍印都在我那里。”谢祁连说,“有了合适人选之后,需要你我一起以无常印活授权。” “合适的人选。”秦峰说,“我觉得我有个人选。” “不瞒你说,我也想到了。” 秦峰笑:“我觉得我们想的是一个。” 夏城大学的教室,梨佳慧正在帮王教授调试新的麦克风,王教授舌头上长了一个肿瘤,最近去医院割掉了,现在才一恢复到能正常说话,就迫不及待地想回来教课。 课前准备的时候,王教授忍不住问了一句:“梨同学,你说,我是不是非常落伍?” 梨佳慧一愣:“您怎么这么说?” 王教授的表情有一点惑:“我最近做了好久的噩梦,我梦见一群面目模糊不清的鬼抓着我,他们要割掉我的舌头,他们说我天天对学生恶语相向,用我那些落后的老思想伤害学生。” 他有些惆怅地说:“而且,我病了只有你愿意来探望我,我亲自带过的那些研究生,我自以为关有加,但他们都不太愿意和我说话。” 差清除了被恶鬼戕害的活人们的记忆,并且施法做了些掩饰,王教授就被方晓年在舌头上种了个肿瘤,以掩盖恶鬼拔舌头的真相,还用住院的借口解释了他失踪的那两天。 但记忆被干扰,不等于那段经历不再存在,有时候王教授会在噩梦里想起,一切的起因是他对学生的不恰当态度。“生病”总是很容易让人反思。 “乐优琪同学……我作为教授,她出了那些事,我不但不正确引导教育帮助她渡过难关,还想当然地说风凉话,指责她‘生活作风不检点’。”王教授沙哑地说,“我应该给乐优琪同学道歉。” 梨佳慧沉默了一会儿,说:“人无完人嘛,知错能改最重要,您如果真这么想那实在是太好了,今年教授评分我一定给您星!” ——毕竟她记得在游乐园的娃娃机里,王教授看到悉的学生,第一句话不是救命,而是快跑。 “做学问就该不下问,虽然你是学生我是教授,但今天,梨同学你是我的老师了。”王教授很郑重地伸手出来,和梨佳慧握了握手,“我回去写一份书面的道歉信,拜托你转给乐优琪同学了。” 秦峰和谢祁连站在树下,远远地看着抱着书在教学楼间穿梭的女大学生,秦峰手心有一枚不大的白玉印章,那是一枚已经开放了授权的无主城隍印。 “怎么?”谢祁连歪了歪头。 秦峰说:“她学业那么忙,还那么年轻,我们就这么把一件苦差事丢她头上去?” 谢祁连握着他的手腕,笑道:“那么当初的你又是多大呢?” 秦峰抿了抿嘴,把手回来:“注意一下,我定力不好,白无常大人这样会影响我的工作状态的。” 谢祁连却又一次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这是前辈在训练你。” 正常的学生看不见魂体的无常,梨佳慧却是看得见的,于是一不小心,暗中考察候选人的考官们被候选人盯着看了好半天,眼神狂热。 梨佳慧动:“我就知道这是官配!!!” 秦峰:“……” 谢祁连:“……” 秦峰慨:“其实这样很不错,地府可以多一个完全不怕我们的职员。” 比起热下跪磕头的江慎,整天腿软的方晓年,活波开朗的梨佳慧是多么难得。 不过,他们暂时没有把这件事告知梨佳慧,在贺瑾年把合同、福利、考核制度等等那一套东西做完之前,梨佳慧暂时处于待定期。 “你们来,是有事能用到我吗?”梨佳慧十分热心地问。 “没有。”秦峰回答,“只是来检查一下,毕竟这么多事儿发生,确认一下你是不是还好。” 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