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半个时辰后,高府。 “姨娘!回来了!长公主和大少爷回来了!” 丫鬟桃红从门外跑进来的时候,范姨娘正靠在小榻上假寐。一听这话,她先是心口一跳,然后才慢慢睁开眼睛,姿态慵懒地坐了起来。 “回来了就回来了,何必这般大惊小怪,你这子是越发躁了。” “不是,姨娘,长公主和大少爷,他们、他们是被人抬回来的,长公主还吐了血,这会儿正昏不醒呢!” “什么?”范姨娘美目一凝,猛然直了身体,“怎么回事?!” “说是本就还病着,又怒极攻心,一时受不住,才会……”桃红走到范姨娘身边,低声音说,“奴婢问过长公主身边的白芷了,她说长公主去了宁远伯府之后,先是抱着大少爷大哭了一场,随后大少爷就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说是有重要的事要私下跟长公主说。长公主是在听完大少爷的话之后吐血昏的,据说情况颇为严重,太医连‘若是今晚醒不过来,也许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有大少爷,说是哭晕了好几次,如今连下的力气都没了。” 范姨娘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呆了,好半晌才不敢置信地大笑起来:“真的?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母子俩竟自己把自己折腾去了半条命?!这可真是……真是老天有眼啊哈哈哈哈!” “是,怕这消息不准确,奴婢还特地派人去宁远伯府打探了一番,那府里的人也是这么说的。”桃红说到这迟疑了一下,“不过听说长公主彻底失去意识前大叫了一声‘备轿进’,看那意思,似是打算进面圣,求陛下给她做主呢……” 本来还在大笑的范姨娘像是突然被人掐住了脖子的鹅,一下没了声音。 半晌,她才捏紧了手里的帕子说:“那又怎么样?该清理的东西我都已经清理干净,他们什么也不可能查到。” 说是这么说,范姨娘心里却开始惊疑打鼓。毕竟那可是皇帝,身边能人无数,万一有什么东西她不小心错漏了没收拾好,被那些人翻了出来…… 范姨娘越想越不安,还是桃红又说了句“幸好没来得及进,长公主就昏过去了”,她才重新稳住了心神:“你说的对,连老天爷都在帮我,我又何必担忧。” “可是万一长公主熬过今晚醒过来了怎么办?她已经知道咱们做的事情,怕是不会轻易放过咱们的。还有大少爷,他如今是一时忧心过度才会下不了,等他过些时候缓过来……姨娘,他到底是陛下的外甥,虽说陛下与长公主不是一母同胞,可因为小时候在长公主的生母王娘娘里养过几年的缘故,陛下一直对他们母子俩多有关照,咱们、咱们不能不早做打算啊。” 桃红一番话,让范姨娘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很快一个在她内心深处盘旋了多年的念头,就如同惊雷一般在她脑子里炸了开来。 “那就让他们……永远醒不过来好了。” “姨娘?!”桃红被她这话吓了一跳。 范姨娘回神,眼神晴不定却又难掩兴奋地盯着她:“太医不都说了么,长公主的情况不怎么好,就算没能熬过今晚,别人也只会觉得是她自己命弱福薄……至于她儿子,一个本就身体虚弱的病秧子,受不住丧母之痛跟着去了,不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桃红没想到她心里存着这样可怕的念头,一时心中骇然,没敢接话。 就在这时,一个年约十七八岁的少年神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姨娘!” 范姨娘心下一惊,飞快地收起了脸上异样的神:“畅儿?你回来了。” “是啊姨娘,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范姨娘所生的高家二少爷,严绍名义上的狐朋狗友之一,高畅。 只见他面风,得意至极地与范姨娘说了什么,范姨娘听罢大喜,连夸了他几声,而后本来还有些犹疑的眼神就彻底变得坚定了。 为了她家畅儿的未来,那母子俩必须死。 桃红在一旁看得胆战心惊,她知道,今晚这府里怕是要出大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评论和营养,嘻嘻,作为福利,无忧妹妹愿意贡献出自己软软,果冻似的小脸让你们戳一下! (盐勺:……?) 另外你们猜下章有几个人要凉(〃'▽'〃)。 第16章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正适合干些偷摸狗的事情。 庆长公主所住的清晖院里,一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人影借着夜的掩藏,悄悄推开主屋大门闪了进去。 屋里守夜的两个小丫鬟半个时辰前喝了一碗加料的茶,这会儿睡得正香。黑衣人踮着脚走上前观察了一下,确定她们不会突然醒来之后,才捏紧微微发颤的双手,一步一步往里屋走去。 周围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黑衣人只能听见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声。她本能地有些害怕,可一想到退缩的下场,又咬牙住了。 最终,她在那张宽大华贵的拔步旁停了下来。 上庆长公主正脸苍白,双目紧闭地躺在那,黑衣人谨慎地从袖子里摸出一颗拇指大小的夜明珠,仔细地在她脸上照了一圈,确定自己没错对象之后,才深口气收起夜明珠,目寒光地伸出双手朝庆长公主的嘴巴捂去。 谁想就在这时,外头突然冲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住手!” 惊怒加的低吼声吓得黑衣人整个人跳了起来,后背更是瞬间冷汗遍布。但巨大的恐惧衍生出了巨大的求生,黑衣人很快就一个灵反应了过来——只要不被抓个现行,她就还有翻盘的机会!她要逃!赶紧逃! 然而来人似乎很了解她,不等她有所动作就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了她的胳膊:“真的是你……竟然真的是你!范玉儿,你是不是疯了?!她可是陛下亲封的长公主,你、你怎么敢?!” 这个声音…… 黑衣人,也就是范姨娘一惊,随即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老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高洋的便宜爹高嵩。 范姨娘看着黑暗中男人悉的轮廓,惊骇之余两腿发软,险些跪倒在地,可很快她就发现外头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人再跟进来。 这个认知让范姨娘吓得险些停止跳动的心脏渐渐活了过来。又见高嵩虽然惊怒,却有意识地低了说话的声音,显然是不想惊动别人,她心头不由动了一下。 “老爷怎么来了?您不是……不是已经在书房睡下了吗?” “我道你今为什么不肯让我进屋,非推着我去睡书房,原来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要不是你屋里的丫鬟心中不安,跑来给我报了信,我怕是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心里竟存了这样歹毒的念头!”高嵩死死地着声音,抓着范姨娘的胳膊因为动无意识收紧。 范姨娘疼得倒了一口凉气,一时间也来不及去想这话里的不对劲,跟着就动了起来:“歹毒?你说我歹毒?高嵩你还有没有良心?我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和咱们的畅儿!” “为了我?我看你是想害死我!还有,这跟畅儿有什么关系?你别把他……” 高嵩恼怒,只是话还没说话就被范姨娘打断了:“畅儿与镇北侯府那位三姑娘有了夫之实。” “畅儿与镇北……镇北侯府三姑娘?你说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那位三姑娘可是扬儿的未婚!”高嵩整个人都惊呆了,次子竟然偷偷睡了未来的长嫂?这、这不是·伦么这?! 范姨娘见此反而整个人冷静了下来:“还没正式成亲就做不得数,这婚又不是不能退。” 她顿了一下,冷笑说,“当年你不也是这么丢下我这个还有几就要进门的未婚,另娶了皇家公主的吗?怎么轮到你儿子就不行了?” 一说到这事儿,高嵩便理亏地噎住了。 “当年……当年确实是我对不住你,可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努力补偿你和畅儿,你又何必再旧事重提,闹得大家都不开心?” “怎么?只许你做,不许我说?”范姨娘甩开他的手,开始低声哭骂,“你这个杀千刀的贼汉子,说什么从小到大眼里心里都只有我一个,娶庆不过是皇命难违,不得已才为之。又说她这人子单纯软弱,好哄得很,我要是进门了她肯定不会为难我,我才会放着外头的正室娘子不做,跑来给你做妾。可事实上这些年我和畅儿,我们母子俩过的是什么子?每天都得卑躬屈膝,小心翼翼不说,受了委屈得忍着,被人冤枉了也不能说,就算她想要我们母子俩的命,我们也不能反抗……” “什么想要你们母子俩的命?” 听着高嵩猛然一惊的声音,范姨娘黑暗中的嘴角不动声地勾了起来。 她和这个男人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她更了解他,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喜什么,忌讳什么。 于是,她一边哭骂一边把“庆长公主不知听了谁的挑拨,将高扬意外落水的事怪到了她身上,并打算进求皇帝处决她”的事情说了一遍。又说庆长公主若是知道了高畅和镇北侯府三姑娘的事情,必定不会放过高畅,自己是实在走投无路了,又不想让他夹在中间为难,这才会狠下心来决定先下手为强。 高嵩听完半天没有说话。 范姨娘这番话里漏不少,他自然有所察觉,但他对范姨娘是真,也一向最偏疼高畅这个儿子,再加上范姨娘说完自己的“不得已”后,又提起了他这些年在庆长公主面前,不得不处处伏低做小,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丢到了一旁的事…… 高嵩捏紧双拳,到底是声音微哑地开了口:“她怎么说都是皇家公主,这事儿若是有半点不慎了出去,你,我,畅儿,甚至是我爹我娘,你爹你娘他们……” 看着这显然是被自己说动了的男人,范姨娘紧绷的身子一松,一颗心彻底落了下来:“我知道,所以我才会冒着风险亲自动手。” 害怕过后就是难掩的兴奋,范姨娘抬手摸了摸高嵩的脸,放软了声音安抚道,“你若是不忍心,就出去等着吧,我……我虽然也有些害怕,可是为了你与畅儿,便是地狱,我也愿意去闯上一闯的。至于别的,放心吧,我保证今晚在这屋里发生的事情,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当然了,便是真的有朝一东窗事发,这也只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与你没有任何干系。” 高嵩动容之余到底是心一狠,松开了抓着范姨娘的手:“别让她……走得太痛苦。” 范姨娘讥讽勾:“好。” 有了他的赞同和掩护,她心里什么慌张都没了,然而就在她再次走到边,准备对庆长公主动手的时候,本该昏不醒的庆长公主竟突然从上扑坐起来,哭吼着给了她两个重重的大耳刮子:“人!!!” 范姨娘:“……” 范姨娘:“??!!” 正准备送即将“病逝”的正几滴告别之泪的高嵩,也是看着突然带着几个侍卫从一旁的柜子里跳出来的长子傻住了。 说好的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呢??? *** 这晚的高府注定一夜无眠。 隔壁宁远伯府里,严绍也还没睡。 不过不是因为担心自家特助,而是因为身下的睡起来太硬了——昨晚昏了没觉出来,今晚意识清醒地往上一趟,习惯了各种豪华垫的严总就开始难受了。背发疼,怎么躺怎么不舒服不说,四周垂挂着的绣花帐更是让他觉得视线受阻,倍抑。 要不是怕突然改变生活习惯会引起怀疑,他都想喊人过来拆了。严绍心躁郁,半晌到底是一个起身坐了起来,出门透气去了。 这会儿按照现代的时间算,大概才十点不到,但整个天地已是一片静谧。 没有灯红酒绿,没有车水马龙,除了虫鸣狗吠,就只剩下了夜风拂过花草绿叶的窸窣声,还有偶尔响起的,古老又鲜活的打更声。 这是一个和他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而他除了适应,没有其他选择。 严绍抬头看着渐渐褪去的云层,和云层之下细碎却异常明亮的星海,心下的烦躁渐渐熄灭,但心情仍是不那么愉快。 平常这种时候,他一般会选择烟或是喝杯红酒缓解一下力,但这里没有烟也没有红酒,严绍只能对月发呆。 不过没发一会儿思绪就被人打断了,严绍回神,看着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正呼呼着气的高洋,嘴角了一下:“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你……你让我来的,你们那个门房就给我……给我开门了!”高洋是一路跑过来的,这会儿虚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他一股坐在严绍对面坐下,缓了好一会儿才一脸蛋疼地问,“哥,我那渣爹是你派人引过去的吧?” 严绍漫不经心地抬了一下眼睛:“是啊,怎么?他没上套儿?” “上了,就是上了我才来找你啊!”高洋心有余悸地说,“你都不知道他和那姓范的女人凑到一起后说出了多少劲爆的消息!我那公主娘受不了那么大的刺,差点真的一命呜呼了,哎哟吓得我,这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蹦出来了!” 严绍对此无动于衷:“有太医和你在,她死不了。” 高洋却还有些后怕:“不是,你就这么肯定啊?万一她真的……” “那也是她活该。” 堂堂皇家公主,竟愚蠢软弱到被个男人和小妾玩在鼓掌将近二十年,还坑得唯一的儿子都没了命,就这样的人,不直接一子打醒她,难道还要慢慢哄着她,让她犹犹豫豫,来回折腾,连累更多的人吗? 严绍眼神漠然地看了高洋一眼,“怎么?怪我没事先告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羔羊:摸着绿油油的脑袋陷入了沉思。 第17章 看着这一脸“老子就是这么冷酷独断,有意见也给我憋着”的少年,高洋没忍住了一下嘴角:“当然不是,我是那么没有数的人吗?” 他很有自知之明地摸了摸鼻子,“我这人遇事容易心软,你不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了会下不去手。你这么着急把他们一网打尽,也是想让我尽早摆这些明刀暗,好没有后顾之忧地把身体养好……”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