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挣扎着睁开了双眼,眼前又是悉的天花板和药水味,只是跟刚刚不同的是,爸爸这次先在我身边了。 「爸爸……」 听到我的声音他抬起目光,「你醒了啊,觉好点了吗?」 他的声音里是疲倦,却还是在见到我醒来以后出一抹微笑,「嗯。」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轻轻摇了摇头。 「妈妈呢?」我问。 「你妈她……」爸爸面为难,似乎是有些话不好开口。 片刻过后,他重新提了一口气:「小夕,你冷静一点听我说。」 当爸爸说出后面那句话的时候,我早就应该要有准备了。 「哥哥他……今朝他……没能撑得住……」像是用了极大的力气说完这句话,他向后整个人靠在了椅背上,宽厚的手掌颤抖地摀着自己的嘴巴,声怕洩出一点声音。 看见他这样,我的内心翻涌起一股酸涩,它的程度足以侵蚀掉我的身体每一寸地方,尤其是心口,现在正被千万吨重的石头着一样,让我难以息。 我脑海浮现的都是这十八年来,哥哥在我眼中的每一帧样貌,有微笑着的他、有无奈的他、有生气的他,也有睡着后呼平稳的他,好多好多……只是这一次,闔上双眼的他……再也、再也不会醒过来了。 我明明想抑制住泪水的,可是它却源源不绝地从我的眼眶里逃而出,跟爸爸一样,我一点声音也不敢倾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但总觉得要是洩出一点声音,哥哥他……一定会很难过的。 见我这样爸爸收起他的情绪,站到我身边来抱住了我,可就是这样,就是这样才击溃了最后一丝防线。我环抱住爸爸,埋在他的怀里开始肆无忌惮地哭了起来,此刻的声音也忍不住了,我如果不倚赖这样的宣洩,已经不知道可以将这份无助扬撒在何处。 等我的情绪不再那么动过爸爸放开了我,这时我也才看见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坐在爸爸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双手紧抓着一袋东西,整个人魂不守舍,双眼里都是血丝,头发也凌不堪。平时的她本不会容许自己这样。 「这是警方……在现场找到的……唯一留下的东西。」 爸爸从袋子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夹链袋,里面是一台萤幕裂出蜘蛛网的手机。 我认得,是哥哥的。 爸爸将那袋东西放在了我脚边的空位,又从袋子里拿出其它东西。 我盯着那台手机,伸手将它拿了起来,直到这样的距离下我才发现,除了破裂的萤幕,还有早就已经乾成暗褐的血跡,拿着它的手,开始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我没拿出来,隔着夹链袋按下电源键,居然奇蹟似的没有被摔坏,亮起的萤幕上是哥哥和我婴儿时期的合照,那片碍眼的裂,正好挡在他笑得如沐风的脸上,还包括了一些血渍。 我滑开锁屏,输入万年不变的密码──我的生。 跳出来的画面,是我跟他的聊天室,而讯息的最后一则,居然不是我传的那句话,而是哥哥发送的「生快乐」。 这句话老早就在昨天发送过来了,只是我……只是我封锁他所以才没有收到……我还错怪他都没有给我祝福。 而我传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他去死…… 看到这句话的时候,所有不曾在我眼前发生过的事情就好像亲身经歷般,正在我眼前以数倍的方式倒放着……画面最终,静止在一团火光之中。 我想起来了……哥哥为什么要搭客运回来?为什么偏偏是夜车?又偏偏是这台车出了事故? 全部──都是因为我。 是我……是我……要不是我任的要求哥哥回来,他也不会搭这趟夜车,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比起悲伤,更大的内疚席捲至全身,它是不知所措、是万千恐惧,是一辈子也无法原谅的深重罪恶── 微张的嘴忽然不受控制地打颤,上下排牙齿撞在一起的声响,也没能将我带回到最原本的状态。 我的眼前闪过长达数秒的白光,耳中像是进水一般,隔绝了其它声音,身体冒出灼热的温度,好像谁碰到我的下一秒,就会被身上的热给噬。 我被剧烈地晃动拉回了思绪,面前是爸爸担忧的表情。 我转向另一边,妈妈早已无心管这些了,她摀着嘴低声哭了起来。 「妈妈……」 我盯着她的眼泪一滴滴滑过脸庞,但是那些眼泪,好像再也没办法起波澜,冷得无情。 「是我……是我……」妈妈听见我的声音抬起头,「是我害死哥哥的。」 在听到这句话后的她睁大了双眼,哭泣也在这一瞬间停止了。 「对不起……都是我、是我。」 爸爸用力扳过我的肩膀,我知道自己应该疼的,因为他的双手用力到都在颤抖着,可是我却受不到任何一点痛觉。 我看见他的表情,跟妈妈一样。 「今夕,你在说什么?」 「是我要他回来的,如果他没有回来、没有坐上那台车……全部、全部都会好好的。」 「没有的事!不要想。哥哥这只是意外,谁都不想要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对,不对!」我尖叫着想挣开爸爸的手,但他却抓得更紧,「是我、就是我害死哥哥的,他明明不打算这么早回来的!」 「顾今夕,你冷静一点!」 「你骗人、你骗人!就是我,我是兇手、兇手……害死哥哥的兇手!我还叫哥哥去死,你看、你看这个,这就证据!」 我着急地把聊天纪录的画面拿给爸爸看,还没等爸爸看清楚,我手中的东西被人一把夺过。 下个片刻,脸颊上就是火辣辣的刺痛。 妈妈颤抖的手还没放下,她把袋子紧紧攥在手中:「顾今夕,哥哥知道的话会有多伤心!」 我先是愣神一下,随后眼泪不受控制夺眶而出,「对不起、对不起……哥哥、对不起……」 「你!你……」妈妈最后还是无力往后踉蹌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她想说的话,仍旧没有勇气说出口。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