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出手,还什么都没让朱荣干,就给了他一锭金元宝。 朱荣见来了大客,不敢怠慢,连忙研磨起笔墨。 那人却说不急,“我不需要你写信,我需要你为我干一件事。” 那人所说的事,就让朱荣扮作小厮,进入赵青池府中,当一个书房的洒扫。 朱荣起先断然拒绝,那时他心里还有作为书生的自傲。 “我是一心考取功名的,怎能去当仆从?就算是赵将军,我也不愿为他点头哈、鞍前马后。” 那人随即又拿出两锭金元宝,砸在他摊上。 朱荣看着金光闪闪的元宝,没有经过太多纠结,就答应了。 他正想将元宝收入怀中,那人却伸手按住了。 “不急,听我说完,你进入赵府后,需要找到赵青池和其子赵慎的往来家信,然后模仿他二人的字迹。待到能仿得一模一样了,就设法将家信偷出送到府外,届时我的人自会与你联络。” 杜昙昼拧眉呵问:“如此诡异之事,你竟答应了?!” “草民……都怪草民见钱眼开,实在是他给得太多了!” 杜昙昼冷哼一声,嗤道:“如此德行,居然还想入仕?后来呢?你就按他所说的做了?” 朱荣把头磕在地上:“回大人,是的……当时赵府正在采买新的仆从,那人不知怎么找到了负责此事的人牙子,伪造了我的卖身契,将我买入赵府当了小厮。” 后来的事,就如同杜昙昼的推测。 他借着洒扫之便,暗中偷出了家信,不仅学会了仿造赵青池父子的字迹,还将家信送出了府。 不仅如此,朱荣还招认,他还按照那人的要求,分别以赵青池和赵慎的笔迹写了好几封信,也都送到了那人手中。 杜昙昼抬了抬手指,杜琢立刻将手中的信展示在朱荣眼前。 “这些可都是你写的?” 朱荣抬头一张张看去,看完后,面如土道:“……是,全都是草民写的。” 杜昙昼猛然一敲惊堂木:“大胆!这些信中全是谈论的全是大逆不道的谋反之举!你既参加过科举,自是读诗书,难道不知?!” 朱荣低头垂泪不敢言。 杜昙昼怒道:“现在倒是想起来哭!赵青池将军镇守柘山关,将焉弥万军挡在毓州之外,为大承立下汗马功劳!却不想被你们这些贪财小人暗害!若不是本官寻出蛛丝马迹,他堂堂一个边关大将,岂不被你们这等宵小害得身败名裂、家破人亡!!” 杜昙昼的话说得铿然有声、振聋发聩,连桌椅砖墙似乎都在隐秘地震颤。 朱荣跪伏在地,眼泪鼻涕混杂在一起,不断往地上滴。 杜昙昼说:“朱荣,你重罪难逃,本官给你一个坦白的机会,让你潜伏进赵府的人长什么样子,你还记得么?” 朱荣含着眼泪哽咽道:“记得……那人长相平平,并无过人之处,只是每次见到他,草民都能闻到他身上带着淡淡的香味,具体是什么气味,草民形容不出来,只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的熏香……” 说到后面,他又惊又怕,近乎力,连继续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 杜昙昼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对掌固道:“让他画押,然后把画工找来,将他所说那人的画像画出,继续去发海捕文书。” 朱荣抖得连手都抬不起来,还是掌固抓着他的手在供书上按下了手印。 杜昙昼站起身:“带上朱荣,回临台。” 回到临台官署,有杂役见他进来,立即报:“大人,莫护卫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人。” “在什么地方?”杜昙昼马上问。 “您的书房。” 当杜昙昼迈进书房,立刻认出了莫迟身边那人就是包二。 “你真把他完完整整地带回来了?”杜昙昼惊喜地向莫迟:“我还以为他会像唐达……罢了,还活着就好,活着,才能帮我们抓到真凶。” 包二开衣摆对着杜昙昼端端正正跪下:“大人,下官乃兵部武库看守,翊卫包二,大人的相救之恩,下官不尽!这几的经过下官已尽数告知您的护卫,如有需要下官的地方,还请大人不吝吩咐!” 一炷香后,杜昙昼听完来龙去脉,为了保险起见,将包二安置在临台。 包二跟着掌固离去后,杜昙昼终于有机会坐下来,将朱荣的事说给莫迟听。 说完,杂役也把他中午没来得及吃的午饭重新热好,连带着莫迟的份一起送了上来。 杂役布菜完毕,退了出去。 莫迟当即问道:“那人身上有香味?” “对。”杜昙昼说:“你没带着包二回来前,我还以为是主使者会是朝中的某位高阶文臣,因为武将极少熏衣,而低阶的文官也用不起熏衣的香料。可包二既然说那人是女子,那么一切都对得上了。” 莫迟点了点头。 临台的伙食也很好,他抬手第一筷子就叨了一大块。 杜昙昼看他吃饭的模样,意地点了点头:“还是御医的药管用,看你拿筷子的姿势,就知道背后的伤不疼了。” “我哪有那么娇气,就是不抹药也能好……”莫迟语气硬邦邦的,只是脸颊泛了一丝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微红。 要不是杜昙昼当了这么些年的临台侍郎,还真锻炼不出那么好的眼力,看得出他这么细微的变化。 杜昙昼看破不说破,随意夹了口菜,放到碗中。 片刻后他蓦然反应过来,口而出:“你知道了赵青池的家信是假的,居然一点都不惊讶?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 莫迟一副八风不动的样子,平淡道:“差不多吧。” “你知道么?你这个样子特别像故玄虚。” 莫迟看他一眼,故意道:“还显得你这个临台侍郎特别没用是吧?” “我没用?你吃的饭是谁家的?你喝的茶是谁家的?你的口水昨晚到了谁衣服上?” 莫迟耳以眼可见的速度红了,“那只是意外!再说家信是假的这种事猜也猜得到吧,自古以来陷害忠臣不都是这么干的么?” “你可不是个只凭猜想就能这么笃定的人,说吧,是不是那信里有什么内容不对,才让你这般确信的。” 莫迟给自己盛了一碗汤,等待汤凉下来的过程里,他对杜昙昼说:“其实别的都还好,那朱荣仿得的确很相似,在我看来,不仅字迹仿了个十成十,连赵青池父子二人的措辞都学得很像。” 他吹了几口汤碗表面的油花,继续道:“朱荣能拿到赵家父子的家信,能学赵青池的书写口吻,能近距离观察赵慎的说话方式,唯独只有一个,他这辈子肯定没有见过。” 杜昙昼恍然道:“是处朱闻。” 莫迟:“对。朱荣伪造的信上写,是处朱闻主动同赵青池联络,以重金相赠,贿赂他叛国投敌,这是不可能的。” “焉弥小王子处归仁和他的父王是主和派,可现任焉弥国王和处朱闻,却是极其坚定的主战派。” “尤其是处朱闻,他高傲自负,狡诈残忍,极度以焉弥血统为荣,对中原人鄙夷入骨,他绝对不会有这种方法勾结赵青池叛变,他只相信战争换来的胜利。” 杜昙昼点了点头,“所以那时你就清楚,这些家信都是伪造的。” 莫迟“嗯”了一声,端起汤碗正准备喝,却听见杜昙昼危险的声音在耳侧响起:“你那么早之前就知道的,居然能忍到现在都不告诉我,莫摇辰,你好严的嘴啊。” 莫迟一口汤直接回碗里。 杜昙昼的语气听上去都咬牙切齿,颇有秋后算账的意味:“你吃着我家的饭,睡着我家的,还瞒着我这个主人,你觉得这样做合适吗?嗯?” 莫迟一言不发,双手端起汤碗猛往嘴里灌,一口气喝干后,打了个足的嗝,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胡把嘴一擦,着杜昙昼警告的目光,起身拔腿就往外走。 “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事要忙,杜大人请自便。” “站住。”杜昙昼沉声道:“我还有事问你。” 莫迟不敢回头,站在门边说:“什么事?” “你说,抓包二的是军卫士?” 莫迟背对着他点点头:“那群人自己说的,说‘卫办案,闲杂人等躲避’,我也看了他们的装束,的确是军无误。” 杜昙昼优哉游哉地啜了口茶,犹如稳坐钓鱼台:“我有一个计划,需要你的配合,你要不要一起来?” 莫迟这条鱼腾地一转身,乖乖地咬上了杜昙昼手里没钩的钓鱼竿。 “什么计划?”他眨着眼睛,无辜地问。 第28章 得罪我的是老天爷。 =================================== 杜昙昼放下茶杯,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向莫迟:“我们许久没有见过赵夫人了,我已让杜琢备下礼物,我们一同去你家看她吧。” 莫迟三进院的豪宅里,赵夫人原本青白的脸在见到二人后,恢复了几分红润。 时隔多,她却一点不显怀,整个人还瘦了一大圈,衣服穿在身上空空的。 杜昙昼颇为忧心道:“夫人还需自重,眼下燃眉之急虽未解,却已然出端倪了。” 赵夫人霍地抬起头,瘦到凹陷下去的眼睛发出恳求的亮光:“侍郎大人可是找到什么——” “你们快来尝尝吧,这个是本亲手烤的橘子。”怀宁明朗的声音渐渐近了。 杜昙昼朝赵夫人使了个眼,赵夫人一怔,怀宁就举着几个烤得发黑的橘子走了进来。 “呼呼——好烫!” 她一个没拿稳,橘子掉出来几个,往前滚了一段距离,被莫迟弯捡起。 橘子皮上还沾的煤灰,莫迟拿在手里好奇地看了看:“橘子还能烤着吃。” “当然啊。”怀宁拿过几个,给莫迟留了一个,然后坐到一旁,麻利地剥开了橘皮,举在面前吹了几口,递给了赵夫人。 “烤橘子温,止咳润肺,最适合你吃了,我看你这几夜间总是咳嗽,专门给你带过来的。” 杜昙昼问:“郡主近常来此处?” “当然,本要给赵夫人送饭啊。”说着,把一个橘子抛给杜昙昼:“吃吧,本赏你的。” 杜昙昼淡淡说了句“谢殿下”,拿着橘子却也不吃。 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向莫迟。 莫迟鼓着腮帮,正在大嚼特嚼。 “你这回可不要再被呛了。”杜昙昼提醒道。 莫迟咕咚一口咽下,手背在嘴上一蹭,站了起来:“知道啦。” 说着就要往外走。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