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一晃,已过半月,天气渐渐凉起来。 沈葭整在西苑玩耍,不是去树上捉蝉,便是去园中扑蝶,玩得乐不思蜀,总算记起自己还有件正事没做,那便是给陈适下药,和他生米煮成饭。 八月十五是个好子,花好月圆。 沈葭上门拜访了沈茹,姐妹俩同住一个东跨院,平几乎毫不,遇见了也不说一句话。 沈葭让沈茹写一封信,邀陈适八月十五一起赏月,原以为要颇费一番舌,可没想到,沈茹竟二话不说答应了,提笔写了一封信。 待她写完,沈葭过来细看。 沈茹的母亲孙氏是个大才女,昔年是某没落官宦人家的小姐,沈茹继承了母亲的才情,临的一手卫夫人小楷,字迹雅正清丽,薛涛笺上新墨未干,墨香扑鼻,上面写着: 八月十五,戌时一刻,浮香亭畔,不见不散。 最下方是沈茹的落款,还盖了她的私人印鉴。 沈葭将信折起来,收进袖中:“我去给你送,你不用管了。” “小妹。” 沈葭正要抬腿出门时,沈茹突然出声将她叫住。 沈葭不解地回头:“怎么了?”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沈茹喊她“小妹”,沈葭也说不清那是为什么,兴许是她多少有些心虚。 午后的光从雕花槅窗外进来,微尘在光线中上下浮动,沈茹立在逆光的影里,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复杂,像是怀着歉疚,又有些难言之隐。 沈葭等了半晌,最后见她动了动嘴,说:“没什么。” -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 这一,圣上在琼华岛广寒殿举行中秋晚宴,君臣同乐,女眷们由上官皇后带领,在偏殿设宴。 一连多不见,皇后似乎还未从上次的打击中振作起来,有些兴致缺缺,人也清减了许多,只在开头说了几句话,便让大家随兴。 三公主怀芸端庄地陪在母后身边,只在看向沈葭时,悄悄对她眨了眨眼睛。 沈葭出藏在袖中的信,给杜若:“你去给陈公子送信,务必要到他手里。” 杜若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兔头,擦干净手,接过信,一脸郑重地点点头。 沈葭又转头吩咐辛夷:“你帮我绊住沈茹,不管用什么理由,总之今晚不准她迈出广寒殿一步。” 辛夷犹豫:“小姐,真的要这么做吗?” “是的,”沈葭神情少见地严肃,“真的要这么做。” 代完事情,沈葭趁着没人注意,偷偷溜出了偏殿。 浮香亭是位于北海西岸的一座临水小轩,而琼华岛在湖心,是一座人工小岛,为了贵人们来往方便,岸边时刻有小太监驾船守着。 沈葭上了船,让那摇橹的太监送她到对面的西岸,顺手赏了他一锭银。 登上岸,贾氏早早地在浮香亭里候着,她在岸边垂柳下系了一条乌篷船,船里茶水点心、铺盖衾被一应俱全,甚至还点了几盏灯烛,外面用糊了红纸的灯罩罩着,让整个船舱都笼罩在暧昧的红光里,怎么看怎么不正经。 沈葭一钻进去,脸就红了个透:“嬷嬷,这是不是、是不是太……” 沈葭自幼在江南长大,那里自古以来便是风月之地,金陵有闻名天下的十里秦淮,扬州的瘦马、苏州的船,沿河一带,光是院就有上百家。 沈葭的表哥中也有那等风成的,常常连院,倚红偎翠。 沈葭少不更事时,曾央着一位表哥带她去过秦淮河,那时什么都不懂,只知道看什么花啊、灯啊,还有河们弹的琵琶、唱的小曲儿很好听。 朦胧记忆里,好像那花船上点的灯就是这种,糊了红纸,映得船舱里的人红光面。 到底是还未晓事的黄花大闺女,贾氏知道她是不好意思了,便将她拉着坐下,苦口婆心道:“我的儿,嬷嬷也知道,让你干这种自毁名节的事,实在是为难你。若是你亲娘还在世,少不得要将婆子我一顿骂,你那父亲若是个靠得住的,我也不会出这天打五雷轰的馊主意,舅爷又远在金陵,天高皇帝远的,就是有心也无力。你到底是他们沈家的人,咱们谁都靠不住,只能靠自己,与其让老爷给你随便定门亲事,不如挑个自己喜的人,你说是不是?生为女子,总是比别人都要艰难一些,嫁个好夫婿,比什么都重要。” 沈葭情不自地下泪来,点头道:“嬷嬷,我懂的,你都是为了我好。” “你懂得就好。” 贾氏将合散进她手中,看着沈葭还未稚气的面容,不一阵大恸,将她搂在怀里大哭起来:“你明明还是个孩子呀!老天,你娘若是在世,怎会让你受这般苦楚……” 她一哭,沈葭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主仆俩抱头痛哭好些时候,才慢慢止住了泪。 贾氏掏出手帕,替沈葭揩干净脸,又帮她理了理鬓发,犹豫道:“那事儿……初做的时候,会有些疼,你权且咬牙受着,那陈公子,看着也不是个孟浪之徒,应该会怜香惜玉,过了这头次就好了,知道了吗?” 沈葭听得一知半解,只是点头。 贾氏把该代的都代了,有些内急,便登岸去解决。 她走后,沈葭一人坐在船舱内,打量着那包合散。 嬷嬷说,这药粉服用后,只用一息时间,便能立竿见影,男子龙虎猛……是真的吗?这药的效用真有如此厉害? 不知道陈适龙虎猛起来是个什么样子,他好像一直都是个谦谦君子。 沈葭一边胡思想着,一边倒了杯茶水,将合散倒了一半进去。 想了想,倒这么点,会不会不太管用啊? 沈葭干脆将一整包药粉全倒了进去。 - 广寒殿。 延和帝照例作过一番致辞后,宣布开宴,臣子们山呼万岁,举杯遥敬圣上,教坊司的舞伎们鱼贯而出,为君臣献上早就排练好的《月嫦娥》,丝竹管弦声绕耳不绝。 怀钰百无聊赖地坐在案后,一手支颐,拿筷子拨案上的酒杯玩儿。 延和帝斜眼看他:“不来敬皇叔一杯?” 怀钰像没骨头似的,懒懒起身,执了杯酒,走到御案前双手一揖:“恭祝陛下洪福齐天。”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延和帝也将酒喝了,知道他一向不喜这种场合,便笑道:“滚罢,你们少年人一块儿玩去,不用陪朕这个糟老头子。” 怀钰这才喜上眉梢,手脚麻利地滚了。 苏大勇等人正在水阁吃酒赌钱,气氛热火朝天,怀钰一来,登时受到了热烈。 “头儿!你终于来了!来,坐坐坐!” “倒酒倒酒!今晚不醉不归!” “老大,吃月饼不?五仁儿的。” 怀钰居中坐了,接了属下递过来的一碗酒,一边问:“你们在干什么呢?” 一名小旗答道:“听咱勇哥吹牛呢!” “哦?”怀钰将酒喝了,又剥了几颗花生米,抛进嘴里,“吹什么牛?” “吹他跟翠香大战三天三夜的事儿啊!” 苏大勇醉得颧骨通红,推那人一把:“去去去,小爷我说的都是真的,什么吹牛!” 怀钰不明就里地问:“翠香是谁?很厉害的大盗吗?” 自从锦衣卫被东厂分权后,他们平时也就干些捕贼缉盗、维护治安的芝麻小事儿了,京城什么时候出了个叫“翠香”的厉害人物,他这个指挥佥事居然不知道? 众人听了他的话,诡异地安静了片刻,随后一齐大笑出声,有些人笑得肚子疼,在地上打起了滚。 “笑什么?”怀钰一头雾水。 “哈哈哈哈……”苏大勇简直笑出眼泪,“头儿,这个翠香……她不是什么厉害人物,当然……她在上还是厉害的,人家……人家是个窑姐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怀钰:“……” 怀钰俊脸薄红,恼羞成怒道:“笑什么笑?!再笑的人扣半年俸禄!” 这下没人敢笑了,各自憋笑憋得脸疼。 过了良久,怀钰还是忍不住问:“那事儿……真有这么快活?” 别看这群锦衣卫虽然差不多都是十八九岁的少年人,但大多数都开过荤了,而且很谈论这种话题。 苏大勇道:“快活,这种事只要试过一次,就快活到让你觉得之前的半辈子都像白活了。” 有人酸里酸气地叹道:“温柔乡啊,唉,温柔乡即是英雄冢。” “若能陷在这种温柔乡里,我宁愿一辈子不醒来。” 少年们七嘴八舌地说起了他们动过心的姑娘,有的说是家里的表妹,有的说是住在隔壁的小青梅,还有的说是青楼里惊鸿一瞥的花魁娘子。 怀钰不心想,自己呢?心里有哪位姑娘留下的影子吗? 沈茹? 好像也不至于,他一开始对沈茹产生兴趣,不过是因为她是陈适的未婚罢了。 脑海里逐渐浮现出沈葭一袭红装、立在马镫上的样子。 怀钰晃晃脑袋,心想自己今晚真是喝多了,怎么会突然想起沈葭? 他站起身,走出门去。 身后苏大勇在问:“老大,去哪儿?” “去醒酒。” 怀钰来到长廊上,夜风吹得他身上的酒意散了些,忽然,他耳朵一动,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脚步声。 怀钰侧眸去看,只见来人是个九岁大点的小姑娘。 他认出那是在沈葭跟前伺候的杜若,鬼鬼祟祟的,一看就是有鬼。 怀钰悄无声息地站在拐角的暗处,杜若一时没发现他,他来了捉人的兴致,趁杜若走到他这里时,冷不丁跳出来。 “啊——” 杜若果然吓得大叫。 怀钰十分意她的反应。 借着长廊上挂着的灯笼,杜若总算看清这个吓她的人是谁,抚着跳个不停的膛道:“小王爷,原来是你啊,吓我一跳。” 怀钰问:“你家小姐呢?怎么放你一个人来这儿?”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