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艰难地问程叔叔:“我妈情绪波动是不是因为我?” 程叔叔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于是我几乎立马想起了前两次惹她生气的场景,一次是我为了思媛的事情和她吵架,另一次则是几天前,当她得知我提前从上海跑回来并且住在陆瑾言家里整整十天时,整个人都焦躁不安了。 是我。 都是因为我。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只白的药瓶上,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突如其来的火苗给烧得滚烫灼人。 十岁那年的经历令我记忆犹新,我比谁都要清楚神方面的药物会对人产生多大的副作用,不止是身体机能,还有容貌。我妈是个非常美的女人,长期服用素药物会出现怎样的效果,她和我都心知肚明。 而我犹如木头人一般站在原地,望着她靠在座椅上休整,口大起大落,呼急促。 她闭着眼睛朝我伸出手来,疲倦地说:“嘉嘉,跟妈妈回家好不好?” 我没有回头去看还站在阶梯上的陆瑾言,也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开了后座的车门,然后姿态僵硬地坐了上去。 程叔叔发车的瞬间,我最终还是没能忍住,抬头飞快地朝图书馆门口望去。 陆瑾言沉默地站在那里,犹如一尊姿态优雅的雕像。可只有我能看出此刻的他有多失望,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那双漆黑透亮的眼珠子宛若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定定地望着我。 他甚至没有皱眉也没有出言挽留,仅仅是用平静深远的目光注视着我。 就好像以往的任何一次,只要我稍微红了脸,下一刻,他便会轻快地笑出声来,然后无可奈何地叫我一声:“祝嘉。” 那样的眼神令我六神无主,因为我忽然间记起了离开图书馆之前,他也是这样望着我,问我:“祝嘉,如果说你妈妈真的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会怎么办?” 而当我回答他“我绝对不会放弃的,一定会说服她”时,他告诉我:“祝嘉,不要忘了你刚才说过的话,因为我和你一样。” 明明说好了不放弃的,可不过须臾我就言而无信。 我甚至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此向妈妈妥协。 陆瑾言该有多失望? 汽车缓缓发动,陆瑾言的身影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小,可却一直定在图书馆的阶梯上,一动不动。 优柔寡断如我在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闪过千百个念头,最终大喊着“停车”,慌慌张张地留下一句:“妈,我还有话要和他说,至少要问个清楚。” 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扔下他,否则这和从前的我又有什么两样?我和陈寒就是因为诸多的误会才会彼此折磨五年时间,而我一直记得我的陆瑾言告诉过我:“祝嘉,如果你不够勇敢,命运又怎么敢放心地将它的礼物付于你呢?” 就算是死,至少也要死得明明白白。 我又怎么能这么草率地让陆瑾言因为我的不勇敢而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呢? 我向我妈保证:“一个小时之后我就到家!” 也许是我的出来了,也许是她的情绪终于平静下来,她回过头来深深地看我一眼,用沙哑的声音对我说:“我会数着时间等你回家的。” 我拼命点头,然后不顾一切地打开车门往回跑。 落之下,我的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夕将他的身影拖得很长很长,长得像是深不可测的命运,无从窥视。 落之下,懦弱胆小的我不顾一切地朝他奔去。我与他之间的距离极短极短,短得像是我们在一起的这点时光,屈指可数。 ☆、第51章 图大厅一如既往的安静空旷,落余晖照进落地窗内,模糊而温柔。 我与陆瑾言相对而坐,地点是我们一直以来选定的老座位。 他背着光,安静得像是古希腊时代的俊美雕像。而我犹如砧板上的鱼,惴惴不安地等待他的凌迟处死,终于他大发慈悲地免去了对我的酷刑,没有让我等待太久就直奔主题。 陆瑾言一共给我讲了两件事。 其一: 他在城北长大的头八年里,一直与一个长他十三岁的女人做邻居,那个女人名叫钱璐瑶,是个温柔可的大姐姐。在他与母亲不得不长期忍受父亲家暴的情况下,钱璐瑶一直照顾他,把他当成亲弟弟一样。 在他六岁那年,钱璐瑶十九岁,和所有那个年纪的姑娘一样,陷入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之中。她甚至抱着会与那个男人结婚的念头,同意那个男人搬进了她那老旧的房子,两人一起过起了夫般的甜生活。 子纵然不富裕,可情至上的年轻人也仍旧觉得金风玉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只可惜好景不长,不过两年光,那个男人忽然有天拎着大箱小箱的行李搬了出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钱璐瑶一个人在家里哭得昏天暗地,最终也没能盼回那个男人。 情的开始本来就源于那短暂得可怜的慕与新鲜,一旦来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子,争吵便接踵而至。钱璐瑶与男人的情也是如此,早几个月里尚且柔情 意、恩和睦,可两年下来,贫夫百事哀,又何况年轻人子冲动,动不动就吵架发脾气,子终究没了起初的温馨美好。 听说那个男人不知怎的攀上了公司里的老总千金,做了登门女婿,从此人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逆转。 而钱璐瑶意志消沉,把所有力都投入工作,竟然也在几年之内小有出息,争取到了出国进修的名额。她本是电工,恰好公司需要发展新技术领域,她就成了第一批去本学习的员工之一,后来更是在机缘巧合之下留在了本发展。 故事本该到这里就结束的,然而在陆瑾言二十岁那年,钱璐瑶回国了。 这些年来她也谈过几次恋,可每一次都无疾而终,一直未曾嫁人。回国不久后竟然重遇故人,那个在她十九岁那年与她得死去活来的男人重新出现,几杯酒下肚,这些年的思念与对婚姻的愤懑倾涌而出。 原来男人就算是踏入豪门,娶了娇,也没有比以前更好过。他怀才不遇,被子在下面,这些年来一直保守嘲笑,心有不甘。 而一经对比,他就发现了和钱璐瑶在一起的子有多么自在,再经过回忆的美化,从此都陷入了对她的思念里。 不过短短几个月时间,他留下了一纸离婚协议书,与钱璐瑶一同离开了这个城市。 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祝辰山,我的父亲。 其二: 陆瑾言二十一岁那年,跟随导师一起参与心理治疗的实例,以助手的身份与他一同出诊。实习期间一共见到了三位病患,其中一位因丈夫的背叛与父亲的逝世同时发生,遭受到了沉重的打击,因此患上抑郁症。 无独有偶,这名患者的故事竟然和他在钱璐瑶身上亲眼目睹的故事有所重合,在患者家里为她治疗时,陆瑾言发现她竟然就是那个故事里的富家千金——被祝辰山抛弃的女人。 原本生活幸福、从未受过半点委屈的女人因为突如其来的双重打击一蹶不振,甚至因为抑郁症太过严重,出现了幻觉,并且不能受到一丁点刺。 偏偏她才十一岁的小女儿与父亲长得极为相像,成为了刺的来源之一。一旦见到女儿,她就情绪动,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一些过的行为。 在此期间,与她青梅竹马的程铮赶来陪在她身边,并把小女儿送到了寄宿学校,试图分开两母女,杜绝她发病的可能。然而小女儿因为思念母亲,仍旧会偷偷跑回家看望母亲,有一次因为躲在窗外偷看母亲被发现了,女人一时受到刺,竟然拿起花瓶砸向了女儿。 当时陆瑾言恰好与导师抵达屋内,震惊之下,他抱起十一岁的小姑娘去了医院,却在医生针的时候发现小姑娘咬着嘴一言不发,哪怕泪珠已然沾睫、摇摇坠,她也没有喊过一声痛。 从那以后,他总是能够在治疗病患的时候看到那个小姑娘,她偷偷摸摸地回到自己家中,却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妈妈。偶尔留宿家中,她还只能一个人待在卧室,不能出现在妈妈面前。 陆瑾言犹豫再三,拨通了钱璐瑶的电话,将这对母女的现状告知对方,希望她能转述给祝辰山听。 然而祝辰山沉默很久,只亲口告诉他:“麻烦你不遗余力地帮她恢复起来,我现在过得很平静,不能再回去,也没脸再回去。” 祝辰山哪怕绝情狠心,也终究是个人,也有情。从那以后,他时常打电话给陆瑾言,从后者口中得知女儿与前的状况。 对于这个故事里的主角,陆瑾言没有资格评头论足,也没有那么善恶分明的道德,一定要去做什么救世主。他只是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助导师开导患者,时常将进展告知祝辰山。 而这期间,他一直默默地看着那个小姑娘,直到有一去洗手间时,祝辰山忽然来电,而他搁在茶几上的手机被患者看到,至此,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终于呈现在众人眼前。 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而那个小姑娘自然就是十一岁的我。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