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汀的理由是格不和,自己女儿格没有任何问题,肯定都是路家那小子的错。他早就看出来了,不过那些“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的话被他狠狠憋在了心里,这无异于在孩子的伤口上撒盐,毕竟是自己的孩子,他舍不得。 不过前些天还好好的,怎么就出问题了呢,大概还是因为孩子的问题。路肖维长在那种家庭,不想生孩子是假的。自己女儿眼下不肯生孩子,或许导致了两人离婚。 他想既然离婚了,那就搬回来住吧,孰料钟汀要闹独立。他和老伴去看过她现在住的房子,虽然还勉强看得过去,但不是长久之计。 从哪里就跌倒,就必须从哪里爬起来。院里新来了一个留英的博士,比钟汀小两岁,应该没结过婚,钟教授想,他或许应该请他来家吃个饭。 第24章 钟教授没成想在自己家门口又碰见了老路。一个月不见, 这人愈发乔张做致了, 明明腿脚比谁都好,手里还拿着一文明, 做作! 路老爷子那天在给儿子打完电话后,马上又把自己说的话回顾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地来回琢磨, 意思倒是那个意思, 该表达的都表达到了,但是有点儿轻浮,一个父亲对当儿子的说天涯何处无芳草, 何必单恋一枝花,有些为老不尊了。下次说话前,还是应该打个草稿比较好。 不过行动远比语言重要。他是个很有行动力的人,在挂掉电话的第三天, 他又带着老伴搬回了长白苑,逆子结婚的时候,他本以为尘埃落定, 没两年就能抱孙子颐养天年了。只是和老钟做了亲家,事情不会这么容易。 他当年搬到郊外, 当然有喜田园生活的成分,且还不小, 但某种程度上也是放逐自己,有种卸甲归田的悲凉。好几次,他都心灰意冷了, 儿子事业上远比他成功,脾气又倔,他恐怕很难挽回颜面,找回为人父的尊严。可儿子毕竟是儿子,到底年轻,识人不清,现在不就遇上麻烦了,这时候就显出一个英明的老子是多么重要。 老钟这样作,他家姑娘想过上好子,恐怕是难啊!路老爷子觉得自己有必要重新出山了,虽然市里他不只一套房子,但他非得跟钟家住对面,让他看看自己儿子离了他们家,只会过得更好,不会更差。而这需要他的努力,在这个家里,他还是重要的,至关重要。 两人狭路相逢,当下都愣了一下,但很快就都出了微笑。一个月他俩作为亲家还换过一些言不由衷的客气话,此时已物是人非。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钟教授首先打了招呼,路老爷子为了表达自己的不在意,也表示今天天气很好。 关上门,老钟对夫人抱怨,“那老家伙又搬回来了!”说完给自己倒了口茶,“明天江曜要来家里吃饭。我问过老江了,他儿子现在回国还没有女朋友呢。” “钟汀不是说不要让你给她介绍吗?再说这才多长时间,未免太着急了。” “你不要跟她说江曜来家吃饭的事儿,要不她明天不来了。就吃个饭嘛,你也别想太多。都是一个院里的,再说他俩之前也认识。老江不还是你老领导吗?” 周六下午钟汀从市档案馆出来的时候,没想到遇到了小乔。 小乔本名乔乐乔,是低她三届的学妹,原先校相声社的,现在在市广播电台,她在美国的时候,捣鼓收音机的调频,竟然还听到过她的声音。 小乔首先遇到了她,“钟学姐,今天校礼堂有相声巡演,你去听吗?” “忘了拿票了。” 最近校园相声也不知道怎么这么不景气,以前排队等票,现在还得上赶着送票,小乔找到了新观众,十分高兴,从包里掏出两张票,“没事儿,我这儿有三张票,携家带口啊。” 钟汀谢了小乔,说了再见,准备开车,发现小乔还站那儿,“你去哪儿,要不要我捎你一段?” 小乔眨了眨眼睛,“回学校,顺路吗?” “我也是。” “那情好。”说着笑嘻嘻地上了车。小乔今天运气不好,车坏了去送修,只能打车。 一路上,小乔坐在副驾驶上嘴就没停过。 半路上,小乔接了个电话。 尽管她尽量抑着声音,但字正腔圆,钟汀听得清清楚楚。 “你知道你现在为什么这么痛苦吗?大多数女人婚姻不幸福,都是高估了男人的智商。男人这东西,要他们,但不要相信他们,包括他们的智商。他们自恋到什么程度,哪怕他与八戒师兄同宗同源,你夸他貌若潘安,他也不会怀疑。你说没他就得死,他就真相信自己这么重要。只要你这么说了,哪怕你是熬夜玩游戏心肌猝死,他也以为你是没没夜想他想死的。其实,这世界离了谁不转啊!” 小乔的语速继续加快,“你的问题是什么?做得太多说得太少。明明心里都得不行不行的了,面儿上还风平浪静。一个聪明女人应该怎么办?反过来!夸他,往死里夸,让他觉自己无比重要,跟救世主似的。一旦离了你,马上就觉自己无足轻重。”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小乔才挂了电话,她这时才想起学姐坐在自己旁边,于是不好意思地冲着正前方的车玻璃笑了笑。 钟汀与小乔告了别,两人约了晚上见。 钟汀没想到会在自己家里见到江曜,钟教授行动实在太迅速了。 “今天别做那么多菜,要不人家还以为我们上赶着呢。” “爸,您说什么呢?” “一会儿江曜来家吃饭。你还记得吗?他换牙的时候,你还把手里的多余的糖葫芦给他吃呢,他那时候才六岁啊,多有自制力,直接拒绝了。” 钟汀用中指和食指敲了敲太,“爸,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事儿,项目课题还有得做呢。再说江曜是谁?一个院里的同事,我的学弟,比我小几乎三岁,外人知道了,还以为我离婚不久就上赶着相亲吃草,您这样,要我以后怎么在院里做人?” “你想太多了,就吃个饭。他在家惨兮兮的,跟着老江吃了二十来年食堂,然后又出了国,也没吃什么好的。请他来家吃个饭怎么了?前几天他把私藏的善本借给我,于情于理也得答谢一下。放心,我没跟他说别的。” 钟汀太了解她的父亲了,他当然不是请人吃个饭那么简单。以前她没结婚的时候,他爸请过各个学院的适婚博士来家吃饭,当然那时候他也说只是吃吃饭。这给她贫瘠的情生活造成了极大困扰,不过那时都是理工学科的。钟教授认为自己的婚姻十分具有榜样价值,文理搭配是最好的组合,同行相斥,两人对彼此的专业不了解,都以为十分高深,才会互相欣赏,他的夫人就十分的崇拜他。 那时候钟教授一说少做两个菜,她就知道她爸又请人了,钟教授又想展现自己女儿的厨艺,又怕显得太郑重,更怕别人把女儿娶回家当个煮饭机,天天让她做饭,所以饭桌上在夸完自己女儿的厨艺后又说,“我们钟汀在家也不常做饭,毕竟有学业要忙。” 江曜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伴手礼,两罐巧克力。 饭间,钟汀埋头吃饭,钟教授不时问江曜一些问题,在虚虚晃晃终于切入实质,“听你爸说,你还单身。” 只听江曜顿了顿说,“我已经结婚了。” 钟汀虽然对江曜没有任何情上的意思,但不免到震惊,一个人结婚怎么会连他的父亲都不知道。她想她爸这回可是闹了个大乌龙,幸亏他没吃鱼,万一卡了鱼刺就不好了。不过也好,这次之后,他应该一段时间内不会请人来家吃饭了。 钟教授听到了这六个字,所有的话都被堵住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丁女士只能力挽狂澜,“哪位姑娘?也不知道我们认不认识?” “师姐应该知道,和我一届的小乔。” 钟汀突然想起车上小乔那番话来,也不知道小乔在家是怎么夸这位学弟的。 时钟指向七点的时候,钟汀去衣架上拿自己的外套,“爸,您别留人家喝茶了,小乔演出七点,人还得看演出呢。” 江曜并没有演出票,但此时钟汀这么说,他也不好表示否定。 钟教授此时神受了严重打击,连句挽留的话都忘了说。 钟汀和江曜一起出了门,她没想到这俩人竟然走到了一起,不过这世上的事儿往往就这么出乎意料。 他俩在电梯口等电梯的时候,钟汀把自己手里的袋子给江曜,“我记得小乔喜吃栗子,这袋风栗子拿回去给她尝一尝。”她以前从小乔手里拿过几次演出票,关系倒还好,不过差了三届,也没有进一步的联系。江曜带来了伴手礼,也不能让人空着手走。 没想到她等电梯的时候,正碰上路肖维从电梯里出来。他穿了一件卡其的风衣,两手抄着口袋,看起来比以前还瘦了点儿,一定是错觉。 她一时说不出话来,但随即冲他笑着打了个招呼。 路肖维冲她点了点头后,还和江曜寒暄了两句。 两人曾有过几次金钱上的往来。江曜读大学的时候,曾靠攒胆机赚外快,和路肖维做的几笔生意,极大地缓解了他的经济紧张。 电梯关上的时候,钟汀看见路肖维已经快走到了他家门口。他走得可真是快啊。 他以前走路也走得很快,非要她小跑着才能追上。 那时他们是同路。 现在是异路了,她也应该朝自己的方向走快点儿。 路肖维拿出钥匙去开门,他家还是老式锁,拿着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几个圈也没打开,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怎么走到了一起,不过也不关他的事情。 她真的没意识到自己的笑并不好看吗?自己在家偷偷笑一下就算了,非要对所有人都如此。总是这样。 不过他现在也没有提醒她的义务了,她同他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她和谁有关系就和谁有关系吧,不过最好不要和陈渔扯在一起。 他实在不靠谱。 第25章 路肖维两手抄在口袋里, 所以钟汀并没看到他手上的婚戒。 那把钥匙始终没有打开锁, 是路老爷子来给他开的门。 老路把儿子手上的钥匙拿过来又关上门试了试,没问题啊, 这不一下就开了嘛。 路老爷子看见儿子无名指上的婚戒不由得叹了口气,没想到逆子是个痴情种,他再不出马, 恐怕逆子就要在老钟闺女这一棵树上吊死了。说实话, 他对钟汀没啥意见,可是桃子树上能结出梨子吗?毕竟她是老钟的女儿。再者已经离婚了,如今也该翻篇了。当初没有挽留住, 现在就应该向前看,老钟要知道儿子对她家女儿念念不忘,不知道得多得意呢?他势必不能让这人得意。既然儿子喜钟汀那样的,他就按着她的模子找一个更好的。 他很快就勾勒好了未来儿媳的画像:钟汀是个土博, 博士读完才去国外呆了两年,新儿媳必须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海博士;钟汀身高和他老伴差不多,大概165, 新儿媳务必170以上;至于长相,仔细观察儿媳哪怕前儿媳的相貌都显得很为老不尊, 龙生龙,凤生凤, 反正老钟的女儿长得没自己女儿好看就是了,逆子的长相配他女儿绰绰有余,偏偏还不知足, 迟早有你后悔的那一天,到时候后悔也晚了。 一想好目标,老路就拿出了自己的联系簿,联系簿很厚,他有很多朋友。他是个讲究老礼的人,逢年过节都会给自己的朋友们一份份送去节礼,现在有快递还好些,以前没有的时候他要一家家地拜访。朋友们都认为他是个忠肝义胆的好人,没人说他个不字。他唯一不那么光彩的是当过几年俄罗斯倒爷,可那时候他也没坑过谁,后来做买卖做累了,在学校里承包了一个食堂,饭菜价格也是全校最便宜的,当年四食从十一点四十到一点都是人为患。 唯一说他不字的俩人,除了对门的老钟,就是这个逆子。 他虽然心疼女儿,花费他最多心思的还是儿子。就连儿子饭桌上偏食,他也要盯着改过来,番茄牛腩多好,偏偏他不识货,沾了牛就不吃,他偏要往他碗里拣,看着他一点点吃下去。 老三那时候喜吃虾,一上桌便盯着虾吃,教育他,他还顶嘴,为自己辩护,家里五口人,五十只虾,他吃十只有什么错。当然有错,只盯着一样菜吃,像什么样子。 他教育他是为他好,那时候他想着儿子长大了就会他了。可这严重迟到,迟到得他都不抱希望了。路老爷子想起孩子小时候还是很听话的,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今天他特意让老伴给做了白灼虾,吃饭的时候,他特意给儿子夹了一只。 他这难得一见的温柔让儿子到了非常地不习惯。 路肖维并不知道老子据自己手上的戒指已经产生了这么多的心理活动。一个戴惯了戒指的人,轻易不戴了,势必会引起别人的好奇,他只是讨厌这随之而来的麻烦,到了家里,他本应该摘下来的,但拆拆的也麻烦。 这天他二姐也在家,二姐是n大法学院的,硕导是江曜她妈,现在俩人在一个律所里,他无意问了江曜两句。 “你怎么想起问他来了?” “我以前找他攒过胆机,也不知道他现在还做不做了?我把他联系方式给丢了。” “他刚从国外回来没俩月,现在就在史院呆着呢。要不我帮你问问。” “算了。” “也不是不能找别人。” 路肖维十点回的家,路上他把车上唯一的cd拿来放。 最近欧又来联系他,他实在很头疼。 她总是让他想到过往,两人的过往是和屈辱联系在一起的。偏偏这些屈辱还被钟汀见证了。 钟汀那时是他和欧的观众。 事情都是他做的,他总不能怪一个观众。 为了欧清,他甚至研究过大提琴的琴谱。他在此之前对大提琴并无涉猎,买了一堆cd来听,最终上了肖斯塔科维奇的大提琴协奏曲。不过为了欧他一度阉割了自己的品味,车里长时间放着她拉的《梁祝》,他实在听不得那么抒情的曲子,为了她,偏一遍遍地听。 分手后,他的车载cd换成了肖氏的提琴曲,那更适合他的耳朵,可曲子放到一半的时候,他总会想到当年自己的委曲求全。 努力取悦别人却被抛弃对自尊心实在是很大的损伤。 他也不是不能取悦别人,但那一定不能是个具体的人。取悦大众,可以换来物超所值的利益;取悦具体的某个人,往往什么也得不到。 那些屈辱,不光他自己忘不掉,别人也一遍遍地提醒他。 回忆最使他到羞辱的一次,是两年前。他看公关部的舆情报告,报告上写着他的关键词里出现了欧清,具体事件是有人在各大网站论坛发帖欧清为了钱把给他给甩了。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