舆情报告后面附了一份宣传计划,计划里准备把他被甩这个点作为他个人励志形象的一部分,现代朱买臣是多么振奋人心啊。他虽然历史学得不好,却也知道朱买臣的最终下场实在凄惨。 那份宣传策划案的署名一栏里他看到了舒苑的名字。 他不知道钟汀是怎么向她的朋友描述自己的,一个被甩的倒霉蛋儿? 到了家,他给欧回了条信息:请近期不要再联系我了,钟汀会不高兴的。 当年为了展现自己的慷慨,欧问他今后还可以做朋友吗?他他妈地说没问题,你有事还可以来找我。 欧还不知道他已经离婚,知道了,不知会怎么想他。 他不认为钟汀在相亲,不过总有那么一天。他俩也确实不合适。 可动不动就给人送栗子,也太……随她去吧。 戒指也没见她戴,或许是太大了。确实不太常,可她当初不是指名要大的嘛。 也许应该当面问问她戒托合不合适,算了吧,跟邀功请赏似的。不合适她难道不会自己去改尺寸吗? 路肖维稍稍比较了那么一下,江曜还是比陈渔好不少的,希望她眼光不要太差劲。 东城开了家金瓶梅的主题餐厅,餐厅的宣传给钟汀发了张帖子,让她去吃,顺便写篇吹捧的稿子,当然餐费是不用她花的。她怕浪费食物,想着自己怎么吃不了,前阵子欠了陈渔一顿饭,免不了要回请,就叫了他一起去吃。 八热四凉,点心是玫瑰鹅油烫面蒸饼和桃花烧卖。 热菜都是菜,吃了两道就觉得腻了,羊角葱汆炒核桃倒是不错,核桃是从猪后腿上特意片下来的。 最腻的是茶,芝麻盐笋栗丝瓜仁核桃仁夹不老海青拿天鹅木樨玫瑰泼卤六安雀舌芽茶,里面竟真有雪里蕻,她实在喝不下去,要了杯饯橘子茶。 一顿饭吃得差不离,陈渔觉得自己有必要开导钟汀一下,“离婚未必不是件好事。” “我知道。” “你以前得太狭隘了,不过你那时结了婚,我说这个也不太妥当。你不应把只放在一个人身上,要所有美的事物。菜,难道你只吃一道么?人,也是一样,不要老揪着一个人。老巴着一个人,眼光也要受局限。” 陈渔当初同路肖维的二姐也说过这句话,要一切美好的东西,而不是只某一个具体的人。他如此,也不介意她如此。结果她给了自己一巴掌,说出来的话也十分伤情,别拿柏拉图那一套来哄我,柏拉图还搞同恋呢,也没见你看上哪个男的。这次吵架之后二人就分了手,他挨了一巴掌之后又被路肖维打了一顿,实在是冤枉。 “师哥,博是需要天赋的,没几个人像你一样天赋异禀。” 钟汀有时候是真的很羡慕陈渔,她自己是个俗人,始终不能俗。陈渔是院里极少数把大部分力放在教学上的人,照他现在的成果,很难如期评上副教授,不过他也不在乎,是真不在乎。现在高校都号召建设一研究型大学,没听哪个大学要建设一教研型大学的。教学是高校里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钟教授每次都十分高傲地说,我们又不是师大的。即使品课评选,课讲得好不好也绝对不是重点,没见课哪个讲得好的讲师评上品课的,老师的咖位是最重要的,哪怕他普通话说得大家都听不懂。 钟汀不行,她还是在乎社会评价的,合同到期走人于她是件很丢脸的事情。 她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死要面子。她唯一抛下面子做的事情,就是吃路肖维的回头草,主动去吃。虽然她也不后悔,但她绝对没有勇气去再吃一次了。 “最近听说你课上有一外院的男生总着你?” “人家只是问题比较多而已。”孔泽持之以恒地问她要不要去打网球,本来已经消停了一阵子,这阵儿又开始充斥她的耳朵了。可人家也只不过是问个问题罢了,她除了拒绝没有别的法子。 总不能自作多情地去说,你给我造成了很大的困扰,请你以后再来问我了,好像她认定人家是在追求她似的。 “其实年轻的男孩子也不错。大多数男人一过二十五,身上就充了功利气息,付出一毫一厘,都要等价回报。当然我没有影谁的意思。” “你想多了,人家就算很好,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别说她现在没有谈情说的意思,就算有,也不能从二十岁的学生里挑,那样她在院里怎么做人。 “我还是那句话,得不要太狭隘。” 第26章 “我想你一定听过这句话, 女晚景从良, 半生烟花无碍;贞妇白首失节,一世凄苦谁知。”陈渔喝了一口手边的茶, 补充道,“当然这句话很糟粕,我对贞洁这件事儿并没什么概念, 我也不认为烟花女就是恶人, 贞妇就是指代好人。我只是见不得有些人做了一箩筐过分的事儿,然后做了一二件好事,便能把过去全都抵消。” 钟汀觉得师哥今并无往常直, 啰嗦了许多,“师哥,你想说什么直说就可以了,我又不是不了解你, 又不是公众场合,你在我面前不必讲求政治正确。” “好吧,我就直说了。万一路肖维从了良再来找你, 过去的事情也不能更改了,你就不要回头了。” 钟汀觉得他这句话的每个字都不对劲, 她还以为之前在外努力维持的假象天衣无,真是自欺欺人, 陈渔看出来了,或许别人也看出来了。最可笑的是,他为什么认为路肖维会回头呢? 她要说得太多, 不过到了嘴边也不过一句话,“他从的个什么良?我同他离婚,也只能证明他不是我的良人。他未必不是别人的良人。” 她见证过他对人好的样子,他不是不会。他也对她好过,桩桩件件她都记着,网球拍穿的线,夏天的栗子,冬天的冰淇淋,那些好她事后回忆过无数次,让她以为她当初为了自尊心同他分手是个错误,如果她不同他分手,或许他就不会遇到欧,然后把人生轨迹都给改了…… 事实证明,她继承了父亲的自信,高估了自己的影响力。 既然于她而言,去比被更重要,给比拿更愉快,那么路肖维应该也是如此。发自肺腑地给确实比拿更愉快,在付出会有回应的情况下。钟汀想,欧肯定会回应他的。 言多必失,陈渔想固然是朋友,但有时看破未必要说破,“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钟汀喝了一口饯金桔茶,实在是太甜了,“师哥,要不要尝尝他家的芫荽芝麻茶?” 果不其然,陈渔面恐惧,他最怕吃香菜。 陈渔喝了酒,不算醉,但不能开车了,钟汀开车带他去旧货市场,她想淘点儿个煤油灯和其他小玩意儿,陈渔要去看看市场里有没有他需要的旧书和黑胶唱片。 钟汀在一个摊前看灯的时候,恍然觉得有一双眼在背后盯着她,回过头一看竟是路肖维他爸。 十多年,她对他的称呼一改再改,现在她称呼他为路叔叔。他比自己的父亲小。 路老爷子为了显示自己的风度也客套了两句。 陈渔和卖家专注砍价,议定价格之后回头叫钟汀,没想到看见了前女友他爸。陈渔还去过路家,以路老二男朋友的身份。 好在大家都是讲究颜面的人,言不由衷地敷衍了一番后,便彼此告辞,相安无事。 二人辞别了路老爷子继续往前走,留老路一个人在那里内心翻江倒海。路老爷子心想,不行,得让儿子加快速度了。 那天钟汀还去体育用品商店买了一个新的网球拍。她以前同路肖维打球,老打老输,第一次分手后,那事儿还梗在心里,为此她大一上的时候还选修了网球课,不过之后她和他再没打过球。他穿得线确实不错,这么多年了,还完好无损。不过她不想再用了。有些球拍就应该放在网球包里,挂在墙上,永远都不要打开。 周早上她拿着新网球拍去学校网球场练球,适量的体育运动有利于身体健康。她花钱预约了两个小时,场与场之间用网隔着,都是两两对打,她一个人在那儿挥拍,然后再一次次地自己去捡球。 不知道第几次捡球的时候,钟汀突然听到有一个人在叫她,“钟汀!” 回头看是孔泽。 孔泽觉得钟汀离婚了,起码婚姻破裂了。她已经一个多月不戴那枚素白指环了。 他还是有底线的,纠有夫之妇实在太低格了些。没想到就在他放弃的时候,他发现那枚戒指不见了。 一周不见是意外,那么两周三周直到一个月,那么必定是出问题了。 此时的女人往往会格外的脆弱,他倒没有趁人之危的意思,那太没有挑战。不过运动有减缓伤心的作用,所以他照例约她去打网球。 然后每次都被非常客气地拒绝了,实在挫败。不过他从来都是个知难而上的人。 在网球场碰到她是个意外。 他隔着网对她说,“今天我预约球场的时候,人告诉我已经了。既然你一个人,能不能把场子借我也用一下?” “当然没问题。还有一个小时。”钟汀把网球和球拍预备球包里,准备走人。 “不是吧,我一来你就走?我本来约了人打球的,没地儿后这约就取消了。一个人捡球多没意思。要不你我打一局?” 钟汀前些天从孔泽嘴里得知,他以前在全国赛里拿过奖,“我太业余,和你这样的职业选手完全不是一个境界。打球也是要挑对手的,两个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的人,打着实在没意思,倒不如你自己一个人练。” 孔泽觉得她话外有话,“以前我一直约你,现在好不容易遇到了,就这次,一个小时,以后我再也不烦你了。” 不知道为什么钟汀听这话有点儿伤,好像自己非常不近人情似的。被吊打就被吊打吧,反正也就一次。 职业球员和球球叙,都要揣摩对手的水平,把自己放到和对方一个水平线上,尽可能地降低球的技术含量,给对手喂几个球,单方面吊打丧失了活动的意义。 孔泽放弃了以前的握拍方式,采取了大陆式握拍。他的目的当然不是赢,又不是正经比赛,你来我往才有可能持续下去。 两人打了二十分钟,出乎意料地,钟汀竟然没有去捡球。 钟汀本以为这一小时会无波无澜地结束,结果快要到点儿的时候,她一球击出去,孔泽突然屈着身子捂住了眼睛,有血滴在墨绿的网球场地上,红配绿,格外地惊心。 她的球打到了他的眼! 钟汀坚持叫来了救护车,她自己实在没有办法把他到医院去。 孔泽最开始强烈请求钟汀不要叫救护车,救护车一来半个学校都会知道了,不到晚上他就会成为本校bbs上 的热门人物,然后收获数以千计的嘲笑。 但钟汀并没听他的,她坚决打了电话。她的包里有手机和卡,她在想卡里有多少钱,一会儿够不够费,应该够了。 “对不起。” 孔泽挣扎着说了句不关你的事儿。 孔泽此刻只觉得丢人,他瞄准了她球的方向,本想制造一点点擦伤,没想到估计的角度失误,被打到了眼。他的眼角有淤血,视线也变得模糊,当然十分疼,不过跟丢脸这件事比起来,这疼倒显得不那么迫切了。他一个半职业球员,跟一个没什么经验的女孩子打球,在球速并不算快的情况下,凑上去被打了,被人知道了还怎么出去混。 钟汀像是看出了他心里所想似的,“如果我不说出去,不会有人知道的。” 在等救护车的时候,钟汀让孔泽闭上眼睛,为了缓解他的疼痛,她一边盯着其他的球场,以防有别的球飞过来再击中他,一边讲了几个并不高明的笑话。由于她脑子都是他受伤的事儿,笑话讲得磕磕巴巴的,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好笑。 可孔泽还是很给面子地笑了。 第27章 路肖维办公室的铃兰花要死了, 茎已经差不多腐烂了。这几天他一心烦就拿壶给花浇水, 脆弱的花实在经不起他这么殷勤地浇灌,于是以死表示抗议。 他按着养花指南补救, 也不见成效,早知道不该从老王那里要回来的。 他最开始把铃兰从家里拿来给了行政部的老王,让他养着。老王热侍花草, 在他的规划下, 公司里到处都是绿,红砖墙上和钢筋吊顶上排布着一层又一层的绿。 周老王也来加班。 路肖维从茶水间拿着一杯咖啡出来,途径老王的工位。 老王的工位和其他人泾渭分明, 用一圈多和其他人分隔开。 最开始公司的办公定位是全开放办公空间,没人有单独的办公室。现在路肖维的工位还留着,上面还放了一盆绿植和两本书,在公司入口的电子屏上输入他的名字, 电脑还会显示他的具体工位号。 不过他人早就不在这儿了,他去了一间会议室办公,虽然对外称是会议室, 但大家都心知肚明是他个人的办公室,没人去那里开会。 他站在老王面前, 喝了一口咖啡,让他跟自己去办公室看看花。 结果老王说这是彻底要死了, 然后又说铃兰有毒,还是凤尾蕨芦荟什么的要好些,他那儿还有多可以拿来摆在办公室里。路肖维拦住了老王接下来的话, 说那就算了,你去忙你的吧。 中午他去桌球室打球,球杆架在手指上,手肘撑在球台上瞄准白球,击出的一刹球瞬间炸开,刚一开局,他就没了继续玩儿的心思。 孔棽给他发微信,让他把钟汀戴戒指的图拍一个发她,她想看一下实图的效果。 他没回,孔棽追问让你媳妇儿的手出镜一下都不肯,不会这么小气吧,难道她的戒指只戴给你看? 他是看不见了。总不能戒指已经送出去了,还要让人家拍照晒单,他又不是某宝上的卖家。 当然他早就做好了两人再不联系的准备,都已经离婚了,还有联系的必要么?只是钟汀的平静还是有点儿出乎他的意料。 她竟然对戒指上的刻字没有一点儿好奇。fOndY.NE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