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老二不冷笑,“跟谁姓无所谓, 要是老三孩子跟女方姓怎么办?” “他敢!” “老三很有所谓!到了我这儿就无所谓了?” “你不是女孩子吗?上赶着孩子跟女方姓的男的,条件能有几个好的?你嫁过去也是受罪!我也是为了你好。” “女的怎么了, 女的就不能给老路家传宗接代了?再说现在也不论婚嫁那一套了,不都叫结婚吗?” “能!谁说不能?我不是怕你为了给咱家传宗接代委屈了自己吗?” 老路明明得的是肺病, 此时却觉得口疼。儿女也是债,怎么做也没法让人全都意。人一老,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权威一点点消失, 却无能为力,不得不向子女低头。 没办法,谁让是自己的孩子呢? 饭后,老路坐在沙发上,他很想来一烟,来短暂地忘记下烦恼,不过到底还是忍住了。 他现在得努力多活一段时间。 逆子以前最讨厌自己烟,可不知道怎么就染上了烟瘾。 老路喝了一口茶润喉,“你以后也少烟吧,对肺不好。” 路肖维吃软不吃硬,由于老子的语气十分恳切,“我尽量吧,您也少。” “哎!” 短暂的温情之后,老路又开了口,“你现在到底怎么想的?我给你看了这么多照片,你就一个意的都没有?老钟他闺女是天仙就算是天仙,嫁了你三年,也算下凡了。你要是实在过不去这个坎儿,就把人家找回来。整天不死不活的,搁家里,我瞅着你都心烦!她要暂时不想生孩子,不生就不生吧。现在的女同志们不是四十多岁还能生吗?到了那个年纪,她自己就想了。再说,她说怎样就怎样,你又不是不能……”老路到底没说下去,剩下的话实在不是当父亲的能说出口的。 老路觉得自己这个儿子,事业上比自己成功多了,情上怎么就这么不开窍。他当年追老伴的时候,那可是稳准狠,什么都没干,光写了封情书就拿下了,事后想想自己都觉得麻,也不知道老伴那封信还留着没有,都三十多年了。这个儿子到手的媳妇儿都能让人给跑了,真是没出息。 “本不是您想的那样。” “还能是怎么一回事儿?莫非她看上别人了?”老路又想起前阵子在旧货市场,看见前儿媳和前准女婿在逛旧市场。 “爸,您管好您自己就好了,我的事儿您就别手了!” 老路内心冷笑,傻儿子,我不管你谁管你,在老子面前装什么聪明。 要不要为了儿子向老钟低头,这件事儿老路觉得有些难办。 路肖维从父母家出来,碰上了自己的前岳母,按以前的称呼叫了声丁老师。 他和钟汀结婚后,钟汀就改口管老路两口子叫爸妈了,倒是他,一直钟老师丁老师叫着。 钟汀曾委婉地建议过他改口,他说叫习惯了,改不过来。 他上了车,打开车窗,点了一支烟,今天是农历十月三十,使劲瞧也看不到月亮,他盯着手上的那点儿橘红光,到一半,那烟头就被他给掀灭了。 钟汀从食堂出来步行回自己住的公寓,陈渔说送他一段,她说算了。路不远,陈渔喝多了,她给他叫了辆车。 这天她已经穿上了厚重的羽绒服,还有五天,她就要二十九岁了,子就这么从指间透过去了,今年还没下过雪呢。 她倒是不怕老,只怕活不到老。 楼道的电梯坏了,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照着上楼。 钥匙钻进锁眼的时候,她的手机突然响了。趁着手电筒的那点儿光亮,她进屋并未开灯,外面没有月光,也是漆黑一片。 整个屋子就手电筒透出的那一线亮光 。 是一个陌生来电,号码她能倒着背下来。 像接到所有陌生来电一样,钟汀第一句是您好。 她听到电话那边叹了口气。 之后是长时间的沉默。 以前两人相处,总是钟汀先找话说,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口不对心。那时是许多话堵在嗓子眼里,却说不出口,现在则是无话可说。 他们连朋友都没做过,直接进入到了那一阶段,然后便是分开。 “我其实想问,你上次冒好了吗?” 钟汀只能笑,“好了,都多长时间了,早好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来了?” 都快三个月了,要还不好早进重症病房了。他们之间遇到过这么多次,他也从来没问过。 “我说以后你有事儿找我,千万别客气。有时候我觉得你对我实在太客气了。” “你对你每个前任都这么说吗?” 那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咱们并不只那种关系,咱们还做过将近两年的同学,十来年的邻居。你上次说要努力往前走,不过走得太快了也要小心脚下的路,千万不要被小石子绊倒了,得不偿失。” “我会小心的。但是我劝你也不要太小心了。”钟汀突然扭转话头,“路肖维,你是不是以为我很笨?” 这个问题出于礼貌肯定不能说是,就在路肖维想怎么说要好一点的时候,他隔着手机突然听见钟汀在笑,笑完了她继续说道,“我确实很笨,我高中的错题本实在太厚了,一学期一个活页本都不够,都是各种各样的错误,但同样的错误我从来都不会犯第二次。你虽然聪明,但你这点不如我。” “你认为我是个错误?” “不,我是你的错误。路肖维,有些话你为什么非要我自己说出来呢?你如果想挖口井,但你把图纸看反了,盖了个烟囱,你越努力,只会越来越错。我见过你人的样子,你得比谁都不差,只是那个对象不是我。” “那你以为是谁?” “还能有谁?” “如果你以为我和欧的话,我可以和你说,我和你结婚期间,从未背叛过你。我生那天……” “我知道,你自己一个人住在酒店里是不是?我可不可以自作多情地认为你现在在挽留我?” 她真庆幸他离婚时没有说这些,那时她或许会心软也说不定。 “……” “如果咱们不适时离婚的话,你绝对不会这样想了。你还没见过一个嫉妒得发疯的女人有多可怕,到时你肯定会求着我同你离婚了。我有一段时间,总忍不住把自己和欧进行对比,每次对比我都很挫败。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做你才会开心,好像怎么做不对。”说着说着就像抱怨了,她决定适可而止,“路肖维,我们都往前看好不好?你以前都很洒的。” 路肖维觉得他无从解释,她以为见证了他的幸福,而这幸福于后来的他不过是屈辱而已。 有些时候,人不但会记恨给自己造成屈辱的人,就连旁观屈辱的观众都会记恨。偏偏人又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格外讲求自尊。有时他想,如果不是那些往事都被钟汀看见了,他也不会如此刻骨铭心,偏要证明点儿什么。 第32章 “照你这么说, 你离婚倒成了为我好了?” “对咱们俩都好。” “我告诉你, 我后悔了,我现在一点儿都不好。回来吧, 钟汀。条件你可以随便提,我会尽可能足你。离开我,你未必会过得更好。” 钟汀苦笑, “我现在过得好的。” “陈渔还是那个冰糖山楂?” “你想多了, 而且我的幸福并不一定需要男人带来。既然你当初结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不要再继续了。” 说完后半句她就后悔了,如果不说出来那就只是一个猜想, 都已经离婚了,何必找难堪呢? 不是不可以换一种说法。 路肖维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习惯了,习惯一养成, 就难改了。你还没习惯我吗?我应该是你的第一个吧,毕竟你当时那么动。你那时已经二十五了,我是应该说你守身如玉还是顽固不化呢?你当初不就是拿这个当鱼饵使我跟你结婚吗?钟汀, 鱼一旦上钩,想甩下去就难了。你每次说来就来, 说走就走,你就是这么我的吗?” 他痛快地认账了, 她竭力维持的那点儿体面就因为她的一句话顷刻间全部坍塌了,不过也怨不了别人。 她无数次地想过他答应同她结婚的理由,最开始以为是单纯的喜, 后来逐渐想到别的,但关于这一点,她总是刻意避过去。今天一不小心全都揭开了。 “路肖维,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联系了吧。” “你想得倒美!我差点儿就要被你骗了。你是不是以为自己是现代版白求恩,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就连离婚都是舍己为人?对于你排演的这出戏码你是不是还特动?大家都是成年人,明明熄了灯你也不是没觉,偏要表现得跟英勇就义似的,你是想用这个证明你彻底摆了低级趣味吗?钟汀,既然你找我来演这出戏,我一定会配合你演完的。中途退场实在没有职业道德。” 听到这儿,她的牙抑制不住地在颤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钟汀,你这样的贞洁烈女,不是应该从一而终吗?我会成全你的。” 她实在忍不住摁了挂机键,然后悉的号码又打过来,一次又一次地,最后她只能拉黑他。 之后又有几个陌生来电涌进来,她一个都没接。 手机被她扔到一边,最后的光亮也就消失了。 她躺在沙发上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刚才进门的时候忘了换拖鞋。 地面脏了,明天早起还得再拖一遍地。 钟汀是在客厅沙发上醒来的,她疑心自己做了一个梦,打开手机才意识到昨晚发生的都是真的。 她搬来这里第一次没做早饭,路上买了个煎饼果子,吃到一半突然抑制不住地恶心,浪费粮食,真是罪过。 早上二饼给她打电话,邀请她参加婚礼,“我已经跟路哥说了,不过为了表示我对您的重视,我得亲口再跟您说一遍。” “我跟他离婚了。” “您没开玩笑吧,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多月了。二饼,提前祝你新婚快乐!到时我会把礼物送到的,不过,我人就不去了。” 钟汀上午在古代史教研室写教案,手机一直处于静音状态。 “小钟,有人找!”叫她的是宋史的黄老师。 找她的是快递小哥儿,手里捧着一大把黄玫瑰。 “麻烦您签收一下。” “您送错人了吧。” “没错,您不是钟汀吗?” 一天之内,她收到了三束花。 由于快递小哥儿来得太勤,第三次花被钟教授截住了,“这是谁?也不怕打扰人工作!” 傍晚钟汀接到一个陌生来电,号码也很陌生,声音却是十分的悉,“花你都收到了吗?”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打扰?你不是喜对比吗?这效果你还算意吗?” “咱们离婚了。” “我后悔了。” “路肖维,你是一个公众人物,请你做事务必考虑周全。”fONDy.NEt |